第31章 第31章

文潇看出萧珏不大高兴，便明白了几分：“你不喜欢她的话，这也不能勉强，改天你遇上喜欢的了只管再和我说，咱们之间没什么不能商量的。”

萧珏把手里的碗砸了，嘴唇起合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出门时一脚还蹬倒了堂前的山水屏风，小燕小心翼翼的探了个头进门问：“吵架了？”

“没。”文潇捋了把头发，“他就那样，心思变得快，这会儿心情不好了，让他发泄出来就没事了。”

“去请我妹妹进来。”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文潇又道：“找个人先抓紧时间收拾了屋子。”

文府和王府不同，因官员们府邸建造都有相应的规制，文府不敢逾矩所以府中建筑都没有很高，可王府在兴建之时，萧珏就已经封王，故此是按照王爵的规制兴建，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文惢身处其中，觉着王府尊贵气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后见了文潇，看屋中摆设，尽是些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也大多是女子们喜欢的式样，更不要说梳妆台前成堆的首饰，只瞧着约莫许多都是上贡的贡品。联想到外间的传言，便知道安王对文潇上心，变着法儿的讨她的喜欢。

再看文潇如今肌肤胜雪，丰腴了不少，全不是从乡下回来时候那副面黄肌瘦的落魄样子，又看她院子里奴婢们来往形色匆匆却几乎没半点儿声响，极有规矩。

文惢按下诸多心思，先给文潇行了一礼，文潇赐了座，文惢便陪在床前同文潇说话，先是问候了一番文潇如今的身子，又叹道文远季病了。

文潇听罢愣了愣，“父亲病了？”

“是！”文惢悲切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病了好一段时日了，怕王妃担心，家里便没过来说，如今瞧着好了些。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王妃也……”

文潇沉默了会儿，又问起，“是什么时候病的？我回门时不好好好的？”

“恰恰是在王妃回门后。”文惢眼中的算计一闪而过，“听说是从王府回去后就病了，怎么，王妃没见过父亲么？”

没！

自回门后萧珏买了一堆补身养颜的东西，文潇成日里被摆弄来摆弄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怎么，文远季来过，还在回去后就病倒了？

是萧珏做了什么？

今日文惢来此特意提起这事是谁的意思，是她的意思，还是文顾氏和文远季的意思？

文潇不稀得和这小丫头装模作样的摆弄心机，遂直接了当道：“父亲既然病了，做女儿的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探望，只是我这身子不大争气，怕又过了病气回去。你回去时替我捎些东西，全当替我尽尽孝心。”

说罢后，又同守在一边的小燕道：“你去同王爷说一声，就说我父亲病了，他去替我准备些补品和礼物。”

文惢纳罕道：“这些内宅琐事怎么是王爷在打理么？”

文潇惭愧道：“乡下先前没学过，我不通这些，家里还是王爷掌着。”

小燕听了吩咐不敢违背，可文潇如今这身子又不是很能离得人，遂有些为难的在原地踌躇，文潇见此只道：“这是我娘家妹妹，正经递了拜帖上门来探病的，有她看顾，我能出什么事？你只管去传话。”

小燕犹豫片刻后，看了眼院子里仆从们勿自忙碌着，便福了福身子道：“奴婢速去速回。”

文潇摆了摆手，让她出去。

她前脚刚出了门，后脚文潇便开口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倒了，家里近来出了什么事？”

说罢后又问：“那个刁奴庞渲呢？还活着没有？”

文远季病得蹊跷，让文潇下意识的想到庞渲那个老货，这其中，可别有什么牵扯。

当时是想着萧珏也不见得是个靠得住的，庞渲留在文家也没什么，如今她忽然不安起来，庞渲若是一死，再查文喜和文鹊的死因就是难上加难，不要说是技术水平和通讯水平远远落后的古代，就是现代也未必能将这断了的线索接起来。

只见文惢果然掩唇道：“王妃这事也不知道么？庞渲那刁奴，不是，死了么？”

“怎么死的？”

“死状我不曾见过。”文惢低着头，一副恭顺模样，“只听说手脚都被砍去，也是从王府里抬出去的。”

这透漏的信息就太多了，句句不离王府，横竖不离挑拨和求情两件事。

琢磨了会儿，文潇问：“谁叫你来的？”

“是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文潇如今瞧着不太一样了，文惢不敢隐瞒，虽不知文潇是忽然开了窍，还是先前藏拙，也还是如实道：“王妃……阿姐……容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先前纵然父亲再有什么不是，你终归还是姓文，生养之恩大过天。虽说你如今嫁进了王府，表面瞧着是风光无限，可未必往后就没有依靠娘家的时候，王妃有气，回门的时候已落了父亲的脸面。就念在他老人家一把年纪，如今还病得不轻的份儿上。阿姐，若不投生在文家，投生在旁的人家，潦倒一些的有卖儿卖女的，好一些的人家里也有腌臜事。这么想想，父亲他将你养得这样好，你同他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大仇呢？更何况，事情因你而起，便是个外人求到你跟前来，你也得可怜可怜他吧……”

“你这番话说得倒很有长进……”文潇靠着软枕，沉思了片刻后道：“他是怎么病的？”

“父亲如今即将调任光禄寺。”文惢解释道：“文人清贵，没人愿意去那样的地方。”

懂了，就好比是心高气傲的大学教授，忽然被派去厨房和一帮厨子打交道，日日要为了三个盘子两个碗去斤斤计较，烟火气太重，事情太俗，又觉着一身学问无处施展，郁郁不得志。

文潇不知道萧珏的打算，不管给文远季这么一个职缺究竟是为了她还是有其他用处，她都不好一口把这事应承下来，思索片刻后只道：“我可以帮着问问，但朝廷上的事我不懂得，男人家的事，我不掺和，萧珏这个女婿能为文远季做到哪个地步，我也不清楚。这是我的话，你只管带回去照实说就是。娘家的依傍我是没想过的，往后我这里的主意，你们也少想些。”

出了事只想弄死她的娘家，恐怕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

但有一条文惢说得没错，就是个外人求到这里来，能帮着说一句话，文潇也愿意试试，更何况，文远季的确对原身有生养之恩。

但也仅限于说一句话，萧珏的决定她左右不了，也不愿意花费什么心思去为文家筹谋规划。

两方能做到如今这样面子上过得去便好了，再多的交往，其实也很没有必要。

文潇态度冷淡，实在让文惢觉着泄气，可又觉着，她不过是个传话的，能让文潇松口，已很是不容易。

毕竟是在乡下被养大的，成婚的年纪才被接回来，要是她，也难免会有怨怼。

该说的都说了，该谈好的都谈好了，萧珏才掐着时间过来，进门看见文惢也笑得很热情。

“呦，是文家的小丫头过来了，怎么，陪着你阿姐说什么了？”

自上次自家亲娘说了那番话，文惢再见萧珏便总觉着心思萌动，如春来枝丫吐绿，痒痒的，怪羞人，她到底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故此，脸颊迅速飞上红霞，福着身子道：“也没什么，只是同阿姐说了些家里的事。”

“行了，一家人不拘这些礼节，起吧，留下吃顿便饭……”萧珏摆摆手，绕过她坐到文潇身边，握住了文潇的手问：“王妃想吃什么？”

“馄饨吧……”她惦记那天没能吃到的那碗馄饨。

这就算是合好了，先前萧珏发了一通脾气，如今递了梯子，文潇也顺着下了。

萧珏心情也不错，从袖间取出一份礼单来，“你说要送些礼物回去，这是本王拟的礼单，你看看可有什么短缺？”

立在旁边的文惢此时忽然诧异道：“王爷莫不是还不知道？阿姐她，不识字的……”

话音出口，文惢似察觉失言，又去掩嘴，“王爷，小女……小女不知道……难道阿姐不曾告诉过王爷么？”

萧珏和文潇齐齐看她，许久，萧珏道：“王妃这个妹子倒是，挺有意思。”

精明都写在脸上的精明人不算精明，文潇斟酌着，也只是道：“年纪还小的女儿家都是有些童趣的。”

二人玩笑似的没把文惢上的眼药放在心上，文惢却莫名生出些羞耻感来，那夫妻两个那样，她跳梁小丑般，可转念一想，文潇不识字这事又不是作伪，她说了又怎么。

却见那头萧珏打开礼单，指着上面的字问：“哪个不认得要同本王说。”

文潇手指慢慢在礼单上滑过，涂了鲜红蔻丹，修剪圆润的指甲和纸张接触发出极轻微的声响，满篇的礼单里，她只提出了几个问题而已，萧珏满意的用手揉了揉她的颅顶，笑着道：“不错，进步很大，这里许多生僻字，就是童生都不见得认得全的。”

二人琴瑟相合，恰文惢又看见床帐上绣着的交颈颉颃的鸳鸯和纠缠相依的连理枝，觉着自己真是，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