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清风徐来

九月的苏市，溽暑未褪。

金恒精密仪器公司的李主任和沈玉衡一起来到总裁办公室与金恒几位主管业务的领导见面。

王总一见到沈玉衡，很热情地伸出手来握手：“沈教授，久仰大名，自古英雄出少年，真是年轻有为啊。”

沈玉衡与王总握了握手：“王总谬赞了，叫我小沈就好。”

王总露出了一个“那怎么可以”的表情，说：“沈教授真是太谦虚了，林院长可是对你大加赞赏，不仅科研能力强，而且为人师表高风亮节，中国有你这样的年轻科学家，我们的科研水平，指日可待啊。”

沈玉衡不太习惯这些溢美之词，他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干脆单刀直入：“咱们公司的需求，李主任都已经跟我沟通过了，一会儿我会和李主任去车间先熟悉一下情况，接下来具体怎么操作和实施，我会给出详细报告。”

王总点头表示赞许：“是，我们公司自己的研发力量非常有限，所以亟需沈教授这样的顶尖专家给出指导啊。”

沈玉衡说：“王总您太客气了……我还是先给大家详细介绍一下这个技术吧，有任何问题，欢迎大家一起讨论。”

说罢，沈玉衡打开电脑，调出资料，开始给各位领导深入浅出地讲解最新科研成果。

一连几天，沈玉衡往返于厂房和领导办公室，不停探讨项目实施的可行性及操作细节。

到了临走前一天，沈玉衡和李主任终于敲定了一期方案。

连着几天的高强度脑力活动，李主任可算能松口气了，他说：“沈教授，晚上我请你去一家餐厅吃饭，你好好尝尝苏市本地特色，他们家菜很不错的。”

沈玉衡婉拒了：“李主任，连着几天也辛苦您了，前几天都是您帮忙安排的，今晚我就不打扰了，我同学也在苏市，晚上约了他们小聚。”

李主任一听沈玉衡晚上有安排，也不再多勉强：“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幸事。那沈教授和同学好好聚聚，这几天也辛苦你了！”

沈玉衡回“专家楼”刚把东西放下，就收到了一条微信。

－方旭东：玉衡，我已经接上陈嘉了，刚到金恒门口。

－沈玉衡：这就过来。

沈玉衡一坐上方旭东的车，方旭东就开始揶揄：“沈教授来苏市莅临指导，还待得习惯吗？”

沈玉衡长叹了一口气：“别提了，具体业务还行，反正都是专业上的事儿……就是跟公司领导说话比较累，我还真是不适合出来上班。”

方旭东瞥了一眼沈玉衡：“你就是在象牙塔里待久了，习惯习惯就好了，反正你是专家顾问，人家也不会为难你。”

沈玉衡点了点头，回身问陈嘉：“陈嘉今天没课？”

陈嘉：“是啊，一听说沈老师来，我肯定舍命陪君子啊，前两天就跟其他老师把课调好了。”

方旭东晚上带沈玉衡和陈嘉去了一家非常地道的苏市馆子，吃饭时还有评弹，环境和味道都没得说。

沈玉衡在美食方面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了解美食的主要窗口也就是二食堂了。

苏市正当盛夏物产丰饶之时，这家餐馆的很多食材，沈玉衡闻所未闻。

沈玉衡：“怪不得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呢，鱼米之乡物产就是丰富啊。”

方旭东：“你要是能多待几天，我能带你天天不重样地吃。”

还是跟同学们在一起舒服，上学时他们就常在一起插科打诨，一点都不拘谨，即使不喝酒，也非常开心。

方旭东找的这家饭馆，生意很好，等他们吃完，还有很多人在外面排队，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方旭东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提议：“这儿太吵了，走，去个雅致的地方。”

结完账上车坐下，方旭东：“我带你们去本地一个不为游客所知的胜地——山寨颐和园。”

沈玉衡：“这都几点了？还没关门呢？”

方旭东一切尽在掌控：“里面的游乐场是我家承包的，看门大爷跟我很熟，我给他孙子免费辅导好几回作业了……你想，堂堂a大研究生，在我们这儿的教辅机构课时费可贵着呢。”

沈玉衡乐了：“上学的时候林老师就说，咱们几个就属你不适合当老师，看来林老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方旭东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可不么，从倒数第一辅导到倒数第六了，是不是进步飞快！”

伴着一路上时有时无飘飘忽忽的推背感，方旭东几脚油门就把车停在了大门口。

一行三人下了车，抬头一看，公园门口的大匾上书“怡和园”三个大字。

只见方旭东掏出一盒烟，轻车熟路地走到偏门的小屋，叽叽咕咕一阵，公园的电动门就开了。

方旭东领着沈玉衡和陈嘉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走着，边走边适时点评怡和园的景致。

“别看是山寨的，景色还是不错的，休闲好去处。”

沈玉衡听方旭东一路上一口一个“山寨”念叨着，有点不太同意方旭东的看法：“怎么就山寨了，正版颐和园不也是借鉴的苏市园林的设计？人家这是荣归故里好不好。”

恰逢月圆之夜，苏市园林的设计自不必多说，“虽由人作，宛自天开”，静谧的夜色中观瞧，更别有一番韵味。

三个人走走聊聊，来到了一片水域。

方旭东一指：“看，小明湖！”

空中皎皎明月，搭配着湖水周遭的亭台水榭，让人仿佛穿越回了古代。

只不过顺着方旭东的手指方向，还有一片公园常见的游船，有唐老鸭，有葫芦娃，还有美少女战士……一下就把沈玉衡从雅致的绮思中拽回，给了他强烈的视觉冲击。

方旭东有些傲娇地说：“这就是我家产业，走，带你们坐最奢华的‘艾莎号’。”

方旭东带着沈玉衡和陈嘉登上了一艘《冰雪奇缘》主题游船，整艘船的涂装都是艾莎公主。

生性内向的陈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咱们三个大老爷们儿，坐这么少女的船……而且你家这些游船，跟公园整体设计压根不搭啊，管理处怎么允许你们营业的？”

方旭东轻哼了一声，说：“平时都是本地人带着孩子来玩的，生意好着呢！这可都是当红大ip！你可别瞧不起这些游船，跟你说，都是混合动力，船头有脚蹬子，一会儿咱们可以蹬回去……”

就这样你一嘴我一嘴地聊着，方旭东把“艾莎号”开到了小明湖中央，关掉了动力，整艘船就这样静静地在水面漂着。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再配上夜空中的圆月，颇有苏子《前赤壁赋》中的意境。

方旭东：“就差朱杨了，咱们宿舍多长时间没聚了，上次他婚礼，光顾着干活送往迎来了，也没怎么聊。”

陈嘉：“是啊，等以后有孩子了，更难聚了……你老婆预产期什么时候？”

方旭东：“十一月中旬，天蝎座。”

沈玉衡：“你这么没溜的人，竟然最先当爹。”

方旭东瞥了一眼沈玉衡：“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怎么就不能当爹了？再说，就你这个光棍，还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方旭东把头转向了陈嘉：“哎陈嘉，上次见面没来及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陈嘉沉默了一下，说：“结什么婚啊，人家已经嫁人了。”

方旭东长大了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什么时候分手的？”

陈嘉苦笑了一下：“就没正式在一起过，谈什么‘分手’。”

方旭东：“不是，你俩闹呢？什么叫‘没正式在一起过’？她不是天天睡觉给你前打电话？每年你过生日，她不都千里迢迢来晏京看你？你别说你俩就是‘普通朋友’啊。”

陈嘉：“我觉得我俩是默认这段关系的，所以一直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本来计划毕业后到沪市，等工作稳定了，再谈结婚的事。结果中间有别人追她，对她很好……可能是嫌我回应得不够吧，也可能是心累了，所以就……”

方旭东又把脑袋转向了沈玉衡：“玉衡，哥一直冤枉你了啊，我一直以为你是408唯一光棍，挖苦了你这么多年，合着你是有小伙伴的。”

方旭东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着对沈玉衡说：“哎，上次朱杨结婚，你不是说有喜欢的对象了吗？进展到哪一步了？哥给你指点指点？”

沈玉衡见话题引到自己这儿了，抬头看了看月亮，轻叹了一口气：“没什么进展。”

方旭东一捂脸：“我身边怎么都是你们这样的完蛋货啊。”

沉默了片刻，方旭东认为他还是有义务承担起“良师益友”这个角色，开了口：“不是，陈嘉，到手的鸭子，怎么还能让她飞了呢？之前瞎起哄，你也从来没有否认，我以为你早就拿下了呢，你说你俩好好的，怎么就……”

陈嘉的语气有些失落：“总觉得时间还很多，总觉得自己没做好准备……归根结底，还是没有缘分吧。”

方旭东又把脑袋转向了沈玉衡：“你呢？你不会实验室待傻了，还没开始追吧？”

沈玉衡看着远处水面映着的月色，没有说话。

反而陈嘉开始说话了：“其实我挺后悔的，我常想，当时如果我不那么瞻前顾后，可以主动一点，让她知道我的心意，不管我们两个有没有走到最后，至少现在不会这么遗憾。”

陈嘉竟然也有了一丝“过来人”的经验，他接着说：“玉衡，‘有花堪折直须折’，别留遗憾，真的。等她真的跟别人在一起了，那种错过的感觉，非常不爽。”

沈玉衡还是望着远处水面倒映的月亮，但微微点了点头，这种感受，他再熟悉不过了。

又是片晌的沉默。

沈玉衡突然开了口：“你们怎么判断这辈子就这个人了？”

方旭东想了想：“别人我不知道啊，我跟我老婆谈恋爱的时候，哪怕还上着中学，明知道早恋会挨揍，可我还是想把她介绍给我爸妈，想带她回家给我爸妈看，想在我家饭桌上给她添一副碗筷。”

沈玉衡依稀记得，不靠谱如李致，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方旭东如同开了闸的水库，开始回忆起自己那漫长的罗曼史：“后来我问过我老婆，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我老婆说，是被我在篮球场上的飒爽英姿折服的……唉，还是上学好，又简单又健康，现在都多少年没打球了……”

陈嘉的脑回路依然慢了一拍：“玉衡，不然你也当着那姑娘的面打篮球吧？我觉得你打篮球挺帅的。”

沈玉衡倒是不以为然：“一身臭汗有什么帅的，而且我篮球打得很一般……”

提到篮球，方旭东突然精神了：“玉衡，还记得之前咱们跟d大那次友谊赛不？他们那边一个杀马特傻叉，上场之前吹得跟什么似的，结果上场让咱们按着打……”

微风吹过，水面波光粼粼，不时传来三个人的笑声。

那些随时光散落的少年情怀，此刻好像又聚了起来，照亮了这艘混合动力“艾莎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