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正处在讨论中心的人毫无所觉的出现，紧贴着墙根低着头走，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更加不起眼一些。

但对比起学堂里那些衣着光鲜，脸颊红润的孩子们来说，他如同娇嫩鲜花中横生的一株枯枝，真是突兀到让人想不注意都不难。

孟以槐心轻轻跳了下，她偏了偏头，耳边的流苏红玛瑙耳坠跟着一荡，碰了碰少女白皙的脸颊。

“阿渝。”

略微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学堂中的一直偷偷关注这边的其他人也忍不住看了过来。这些天这个新来的被恶意欺负他们都看在眼里，有些人事不关己，有些人对孟以槐心怀畏惧，还有些人也有和孟闻知差不多的心态——异类，还是一个新来的异类，自然而然让人升起排斥和不快。

他们也都多少有听说孟以槐多了个来路不明的义弟这回事儿，但结合前因后果和孟以槐的脾气，大多都觉得这孩子必然不会受到待见。前些日子不过是个开头，孟以槐今天回来，恐怕他更不好过。

名叫阿渝的少年脚步一顿，这段时间的遭遇和传闻显然让他对面前这个人心里有数。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少年面上的表情却越发冷漠，他摩挲着破损粗糙的袖口，低着头转过了身。

－－果然是个不乐意说话的性子，其实也让人很能理解。一个没接受过什么善意的孩子，唯一对于感情的记忆恐怕就是年幼时那对猎户夫妇给他的一点关爱，而这点感情也在那个姐姐的磋磨下变得难以认清。长此以往，他只学会了用沉默和忍耐来面对外界的苦难。

孟闻知看他这个样就有些嫌弃，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想起什么而忍住了，只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喂，叫你呢！好歹回个话，这是孟以槐，你的………呃。”她看了一眼旁边端坐着的美丽少女，破罐子破摔似的接着道：“你的义姐，好歹叫一声，也好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

‘身份’一词好像刺激到了谢为渝，无论如何，的确是这个地方的人收留了他，救了他的命。这些天虽然过得实在说不上好，但有衣裳蔽体，也有一些饭菜可以吃，而这一切都是源自于这个‘身份’。

但他始终没有吭声。

谢为渝默不作声地想，今日情景与先前何其相似，都是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收养他，也都有一个姐姐让他的日子变得不大好过，先前的这个女孩在‘教训’他的时候也就常提到他的这个姐姐，还没见到本人就要如此，那今后的日子，他又能挨到什么时候呢？

而且……他记得这个声音，虽然是与叫他名字的声音完全不同的语气，但在那天他命悬一线时，就是这个声音嫌恶又暴怒地尖声叫嚷道：“让那个玩意儿去死就好了！”“你们怎么敢不帮我，你们怎么敢！！”“好啊你们走，这次的成绩都别想要！乡下来的贱种，我要让你们带着这个脏东西滚出城去！”

他抿住嘴唇等待像那天一样难以入耳的辱骂，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估计会惹那个叫孟闻知的少女发脾气，但……他还是如同往常一般选择了自己熟悉的对抗方法。

就听那个声音小声地同孟闻知说了什么，然后带着笑意，又轻又柔软地再次响起：“不过是认识一下罢了，你别怕。阿渝，我叫孟以槐，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姐姐了。”

那尖利的嗓音和现在这般柔和的语调完全不同，少年乌黑的眼珠动了动，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打扮端庄的少女－－应松城的弟子都穿着轻便，可以随时在林间穿梭，少女也不例外，她穿着竹青真丝上衣配米白织金绣花裙，身上还有一个水红的团花漳缎披帛。裙摆刚至脚踝，露出一双做工精良的兽皮刺绣小靴。

少女盘着发，发上以一朵精致小巧的绿色芍药装饰，还有一些金色蝴蝶样发饰点缀其间。耳上的玛瑙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正在轻轻晃荡，腰间则很有应松城风格的坠着一个带有几枝红金色羽毛的珠串饰品。

她正端坐在窗边小垫上，而窗外的阳光斜映在少女身上，看起来暖融融的。

不管如何，他都不得不说孟以槐有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少女的皮肤白皙脸颊丰润，在阳光照射下，两颊泛起一点自然的红晕。左侧眉头近鼻梁处有一点小痣，眉下眼眸如秋水，看人仿佛暗含情意。她的唇珠饱满，嘴角有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随时带着三分笑意似的。

她或许不像那天坚持救下他的那个少女那样夭桃秾李，是带有英气和侵略性的美貌。但明眸皓齿、举止娴雅，就如同春日暖阳一般令人倾心。

－－与他想象中尖酸刻薄的样子大相径庭。

孟以槐见他抬头，带有鼓励意味地冲他颔首，露出一点修长的脖颈，仪态万方。

少年却猛然又低下了头。

孟以槐莫名其妙，以为是自己示好做的不够明显，她都只来得及看见他那张挂彩的小脸一眼！正准备再说点什么，门外已经走进一个戴单边琉璃镜的年轻男人。

弟子们看见他，嗖的一下回到了原位。暗中惊慌地小声交流：“我在做梦吗，明青老师回来了？”“今年是已经到年末考核了么，狐面怎么会亲自来授课了？”“

孟闻知也连忙回了座位，谁都知道狐面孟明青的厉害，通常他只会在年末出现几次，上他的课既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折磨，这个人要求他讲的内容所有弟子都得听懂，他的每堂课都像是一场测验。而且见识过孟明青太多教导学生的手段，几乎所有弟子都对他又敬又怕。

前面的男人抬手调整了一下镜片，看着这些鹌鹑样的学生们笑了笑，不紧不慢道：“别紧张，我不过是奉命来瞧一眼。”

说完，他冲孟以槐点了点头－－这命令是谁下的不言而喻。

老实说孟以槐也有点紧张，她对这种智商超群的聪明人向来是有点怂的，总觉得很难在他眼皮子底下瞒住什么事儿。她在原著中就知道狐面的厉害，要不是他早逝，恐怕男女主掌握应松城还得再花好大功夫。

不过好在孟明青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很久，而是转而看向了谢为渝。

“是叫阿渝吧，站在后面做什么？”

他问题一出口，学堂里就是一静，孟闻知连忙把脑袋埋了起来。孟明青好像没有察觉似的接着道：“你就坐你姐姐旁边吧，马上上课了，快去。”

谢为渝顿了一顿，随即轻手轻脚地挪到孟以槐旁边，非常小心地坐在桌边，努力不让自己哪怕一根发丝碰到她的衣角，行动像只猫儿似的安静。

孟明青扫了一眼孟以槐，见她面色如常，也不像装的，倒觉得传言真实－－这个孟大小姐生死关头过了一遭，性格确实变了不少。

男人又点了点头，和颜悦色道：“我还有事要忙，你们自习一会儿，先生约莫不出一炷香便到，各位再会。”他似乎真的是来瞧一眼，统共也没待几分钟便走了。

不过孟以槐知道，孟明青是奉孟元坤之命来关照她和谢为渝的。

原著中他的到来的确十分有必要－－一开始孟闻知就戏谑地让谢为渝叫姐姐，谢为渝自然不肯，很是挨了一顿毒打，万不得已趴在地上嘶声喊了“姐姐”。

结果让方才还在欣赏男主挨打的孟以槐恶心得够呛，她半点没有是自己和孟闻知强逼谢为渝叫人的自觉，反而发了好大脾气，要不是孟明青来得及时，谢为渝险些被这位大小姐指挥着人活活打死。她那时面对孟明青也理直气壮，说什么都是父亲强塞的贱种，不配入孟氏主家的门，用他一条贱命换自己的腿，还便宜这小畜生了……种种言论恶毒至极，不堪入耳。

当时的谢为渝浸透在血泊里，手脚都以不正常的弧度弯折起来，胸口几乎没了起伏。孟明青也顾不得许多，用灵力裹住谢为渝便带他匆匆离开了。

不过现在她已经尽力示好了，虽然以原著中谢为渝这个警惕心强又冷淡的性子，要他现在就与她和平共处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孟父前些日子因为过于忙碌，将孩子丢到狼卫队里就没去看过，导致他一直处在这个尴尬又看她脸色的境地。

但熟知剧情的好处就是能提前做些准备，孟以槐瞄了一眼自己这边放得端端正正的食盒，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来。和涉世未深的男主打好关系，就从他的困境下手－－男主跟着他们上午进学堂下午修灵决，午休的时间根本不够他回一趟狼卫队里吃饭，他要么是早上偷偷藏一个馒头带过来，要么就是饿着肚子到晚上。而她不仅可以雪中送炭地帮谢为渝解决这个问题，还能锦上添花地满足他的喜好。

－－谢为渝……很能吃，不仅饭量大，私下还极为嗜甜，很是喜欢一些小点心。女主后来专门为他学了下厨，但对于现在的孟以槐来说，做饭做点心这是她所擅长的。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将目光转到踏入学堂的先生身上，孟以槐满怀期待地等着下课，就要去和男主建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