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这对视不过片刻，船家便撑着船从桥洞下过去，桥面上那群人也簇拥着程元菱走远了。

这短暂的会面没被二人放在心上，谢为渝是浑不在意，孟以槐则心知肚明这会儿时候未到。

男主今年刚过十九－－在应松城男子二十，女子十八方才算作成年。孟怀嘉今年也才十七，要明年才会进城，程元菱更是要等到男主夺回渡云城之后，为杀妖王而正式拜访卧月城才会再见到她。

看了眼她递什么吃什么，乖得一塌糊涂的谢为渝，孟以槐心里也有一点不舍。这些年他们二人形影不离，可以说是她眼看着男主一点点长大，这样的感觉非常奇妙。

光阴那么长，长到他们所经历的每一个瞬间都历历在目：教谢为渝做点心，他笨手笨脚打翻了面粉袋子，两人顶着满脸面粉相对无言；上树摘新长成的槐花，一个负责摘，另一个就在下面接，满满一大袋全给做成了香甜的槐花团子；被城主夫人当场抓住爬树，夜晚点着灯对坐罚抄家规……

但光阴也若白驹过隙，仿佛只是一晃眼，当初矮她半个头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书中那个让人一眼惊鸿的男子。

但无论如何，参与自己喜欢的角色的成长怎么说都是件愉快的事。

将最后一块点心喂给谢为渝，看他训练有素地叼走，孟以槐没忍住笑了笑。

再过一年，不知道真正的剧情展开后，他们还会不会有这样闲散的时光，也不知道这个人还会不会像这样随时待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大概是，不会再有了吧。

别离尚未到来，却已让人感到惆怅了。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沿途的风景，兀自走神，直到谢为渝抽走了她无意识捏紧的油纸。

眼看快要下船，作为被孟以槐悉心教导过的三好青年，谢为渝熟练地开始收拾残局。

最后剩下孟以槐手中那张，他轻轻捏住边缘，试着拽了拽，没什么阻力地就将纸抽走了。看眼前女子眉眼低垂，平日里总带着三分笑意的嘴角抿得紧紧的，他敏锐道：“怎么了，姐姐？”

回过神的孟以槐眼神飘了一下，胡乱搪塞道：“没什么，此处风景如画，一时看得走了神。”

总不能告诉男主你明年就要遇到真爱，还要揭开身世离开应松回到渡云城，我们从此天涯两隔，回归男主和路人的关系。而我明明达成了一开始定下的所有目标可以功成身退，却居然有点舍不得你吧哈哈哈……

谢为渝明显不信，但看孟以槐左顾右盼就是不愿意看他的样子，也有点无可奈何。

他的姐姐，秘密可不少。

反正日子还长，谢为渝想，他会一点一点慢慢了解的。

船渐渐接近岸边，庆澄镇当真不大，他们坐船绕这小镇一圈也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太阳尚未落山。

船头轻轻磕在带有青苔的石砖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二人收拾好东西，谢为渝率先跳下了船，随即向孟以槐伸出手。

青年人的手指骨节分明，宽大又不失修长。还带着点情绪的孟以槐没向往常一样只搭一下，而是轻轻将手放在他手心，谢为渝微楞，然后下意识地合拢手掌握住了那只手。

他的手干燥又温暖，指腹间有粗糙的茧子，这都是谢为渝力学笃行的证明。她借他的力跳下船，下压的时候便能感受到手下坚实又蓬勃的力量，稳稳地托着她。

等脚踩在地面上，孟以槐没松手，抬起头去看他。谢为渝不知为什么也没松手，略微低一点头迎上了她的目光。

孟以槐的目光轻柔地掠过他的眉眼，从鼻尖到嘴唇，落到男人凸起的喉结，宽阔的肩膀，细窄的腰……最后到二人交握的双手。

他被她的目光瞧的耳根发烫，最后也垂下眼，也将目光落在了手上。

她的手还被他握着，那么小那么柔软，几乎全能被他包裹住。

这双手第一次牵他是在偏院的午后，第一次向他伸来是问他‘愿不愿意相信她’，第一次与他拉钩是决定二人一道同行。

谢为渝心里发软又发烫，他尚且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只觉得这时候他是不想松手的。

二人这样站了不知多久，直到后面的船夫带着点谨慎的声音传来：“那个……二位，十文钱？”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孟以槐红了脸，飞快的掏出一块碎银塞到船家手里，一边胡乱道：“不……不用找了。”一边拉着谢为渝就跑。

吓得船家以为二人要逃单，仔细确认手中银子真伪之后，他连忙抬头喊：“诶！姑娘，这太多了不合适啊！”

但没人回他，二人飞快地消失在巷子里。

一路跑来心砰砰直跳，孟以槐脸红得滴血，她刚才……走神想了些有的没的。

用手扇了扇风，孟以槐慢下步子吐出口气。唉，男主魅力四射，恐怕是不小心波及到她了。

但作为炮灰反派，她压根和男主没可能啊！

这剧情还没开始呢，万万不能行差踏错。恶狠狠地告诫自己，孟以槐松开了谢为渝的袖子，双手合拢啪的一声拍了自己脸颊一下。

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谢为渝连忙把孟以槐的手拉开，去查看她的脸颊：“姐姐，你从刚才起就很奇怪，到底怎么了？”

“哪儿有对自己也下狠手的。”

哭笑不得的看着孟以槐发红的脸颊，谢为渝摇摇头，皱起眉：“等到了客栈我去帮你要点冰来敷一下，姐姐，你……”

这次孟以槐没让他问完，拍完自己她自觉清醒多了，浑然不在意道：“真的没事，可能就是太热了我脑子有点发晕。”

“唔，你不是要给我买扇子吗？走，我们这就逛逛去！”

被孟以槐拽走的谢为渝只好先履行他的诺言，任劳任怨地给孟以槐挑扇子去了。

……

等二人回到客栈，已是深夜，明天一早得去港口坐船，二人便在房门口告了别。

转头吩咐好小二待会儿送点冰块和手帕给孟以槐，谢为渝也回了房。

收拾好自己躺在床上，才闭了会儿眼，孟以槐就发现白天困扰自己的问题又不依不饶地来纠缠她了。

恼怒地爬了起来，她干脆推开了窗，准备用夜晚的凉风醒一醒脑。

庆澄镇小，夜里也安静。窗外只有风穿过林间，流水潺潺，人声几不可闻。她这边没什么风景好看，就盯着被屋檐遮了一半的月亮发呆。

这应当是算不上喜欢吧，孟以槐想。

只是陪伴太久，突然意识到分别不再是纸上一个轻飘飘的字眼，而是即将到来的现实……多少让人有些寂寞。

或许以后再没有人会陪她逛街，帮她梳洗束发，和她并肩战斗了……不。

不是没有人，只是不会再是谢为渝了。

按理来说，她即将要迎来她想要的脱离剧情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这些年她和他几乎同吃同住，更不存在什么苛待，该改变的该避开的她都做到了。

她不会死在他手下，不会被赶出应松城，父母二人也能平安到老－－这不就是她这么多年来的目标吗？

剩下的日子，该还给男主自己，让他回到他的人生了。

孟以槐觉得自己很矛盾，她手握剧本，熟知剧情，一边觉得男主是个书中的人物，她这样像是在玩一场大型的剧本杀。一边又觉得，这些陪伴和感情太真实了，他不仅仅是一个‘角色’，而是一个真实存在，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还和她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的人。

回头瞥见桌上一把折扇，孟以槐顺手拿过来把玩。

这是谢为渝给她买的那把，为了这把扇子，他逛遍了镇上所有卖扇子的店。连她这样喜欢逛街的人都累得够呛，他难得这么不依不饶，后来也是她在茶馆歇息，他独自寻来的这样一把扇子。

玉质的扇骨，触手微凉，但很容易被体温调节到适合的温度。这玉剔透，在月下散发出莹润的光。

扇面铺有碎金，是一副荷花图，但这花下池水里的鱼却不似寻常，而是银蓝色半透明的小鱼。

这是……应松城灵决才会有的形态。仔细看，这鱼的笔触与绘制都与荷花不同，墨迹也是新的。

－－是他们决定同行的那个午后。

她轻轻抚摸这把扇子，眼神温柔而不自知。

就这么坐了半晌，孟以槐起身关了窗。她将扇子收到枕边，又重新躺回床上。

孟以槐想，无论书中的谢为渝如何，但面前这个就是一个真实的人。或许……他们之后就算往来少了，也能因着这将近十年的情谊时不时聚一聚。

她会一直是他的朋友，他们一同度过的时光也不是假的。

是她不该一直以来将他当做一个npc，一个攻略对象。

不过孟以槐同时也告诉自己，除去姐弟发小之情，其他任何不该有的都不能有。她明明知道他会遇到那样一个优秀又与他无比相似、万般契合的人，怎么能拦着他奔向他梦寐以求的幸福呢？

作为男主的恶毒姐姐，摘去了恶毒的标签，她就会是帮他实现梦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