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凜（1）

12月24日。

不列顛邦聯，阿爾斯特區。

首府，法斯特。

由平民窟遮掩下的某個地下放映室。

這地方只有一扇向上離開的門，沒有任何窗戶，室內四個角落各設有一隻高精度夜視監控儀和潛藏在天花板吊頂內的通風扇。

男人在這裏已經呆了很久了，由於室內光線昏暗，根本不知道他從哪一個時間段開始進入這棟房屋。

“這裏停一下。”

分析數據讀取中。

“莫爾塔洛同步率高達91%。但很快，2.34秒後變成了負數。”

“期間發現了什麼？”

“弧形的黑影。由於取材距離過遠，放大480倍後依舊無法解析。”報告員一臉緊張，“我們的相機已經到達極限，除非……除非調用神女。”

“以亞平寧邦聯外交部的名義去向FW議會申請。”薩伯說，“如果我猜的不錯，那是子彈的彈道殘影，狙擊手發射的時機恰到好處，在燃燒的環境下也沒有丟棄目標。”

“可惜，彈道的終點同樣會暴露他的位置，”薩伯異常平靜，“找到這個人，一定要找到他，天涯海角，不計代價。”

茲拉。

唯一的一扇門被推開了。

一名黑衣男子穩穩地從地下室樓梯上走了下來，“薩伯先生，凜小姐已經安全抵達了。”

“我只需要安全，其餘動向不必彙報。”薩伯·斯福爾扎重新示意一旁早已瀕臨崩潰的報告員嚴肅地下達新的指令，“畫面重來。”

“先生，這，這已經是第十五遍了。”

“繼續。”

“是，先生。”

19點14分。

法斯特東北淺海岸。

拉根造船廠。

造船廠是位於市中心沿着拉根河朝向東北方向入海口的一所古老建築。它曾承擔過舊世紀世界上最大郵輪‘鐵達尼’號的建造工程，也曾在無數次工業變革中苟延殘喘，現如今由於未能完全引進克拉瑪動力技術，而逐漸成爲舊時代的代名詞。

由於法斯特海港在一週前被倫納德家族派人封閉了，在此期間有未經邀請非法的船隻想要登陸法斯特境內，便只有僞裝成損壞設施進入拉根造船廠進行交接。

這裏由於經營不善，已經關掉了大部分船塢，但剩餘未被解僱的維修工人們仍舊極其負責，在你付掉足夠高昂的維修費用後他們會幫你更換掉船隻在海洋上漂泊所遭遇的一切毀滅性的損壞設備，並任由進入市區。

喻瑾瑜和布魯斯顯然不屬於能夠拿出高昂維修費的那類人物。

十三個小時前。

布魯斯從海底撈出穿着FW特製潛水服的喻瑾瑜後接到情報部通知，12月26日將在法斯特進行關於利維坦處置方案的音頻會議。卡爾和法比奧等人已從亞維克區轉移，他們便不得不中途更改航線轉而前往法斯特。

一路上跌宕起伏。

由於利維坦在移動過程中無意識持續釋放熾炎，北冰洋冰川再度大規模崩解，臨近大陸海平面直線上升。儘管FW議會在一小時前通過特派專員評估這次並未對大陸邊界進行毀滅性的侵蝕，但等到兇獸完全恢復它的力量，下一次人類面對的可能就是末日。

海底波動的同時引發出了持續半日的劇烈海嘯，破冰艇由於防水罩的意外破裂，無法承受連續的海水浸潤。

在三小時前，船身其中一個克拉瑪能量儲存倉在半路遭遇淺海暗礁襲擊後急劇破裂，他們的船艙已經開始漏水，喻瑾瑜不斷利用軍用水壺人工排水後才勉強能夠繼續航行。

最終他們在法斯特近海環伺愛爾蘭島一週後才找到這個願意接納他們的船塢。

“抱歉，我們沒有帶錢。”布魯斯高舉雙手解釋。

他們在破冰船進入船塢後沒能拒絕修理工們的熱烈邀請前來對船隻進行檢測維修。直到大致的損壞零件被更換完畢後，他們才被告知將要支付與市場價相左的天價維修費用。

對方足足有幾十名維修工人，都是老實巴交的平民，布魯斯等人不便動手。在拒絕支付佣金後布魯斯嘗試將破冰艇抵押作爲二人離開的條件提出。

對方沒能擺出進入船塢時的禮貌。他們的頭目是一名三十來歲的壯漢，要求二人必須立即支付佣金，否則將會被吊在一旁的壞損海盜船的桅杆上示衆。

“二位，放你們進來船塢是冒着巨大風險的。你們應該知道，在這裏沒有人能違背倫納德家族的指示，而我們鋌而走險，也只是爲了謀生。”

爲了謀生？

喻瑾瑜一臉黑線。拜託嘞大叔，你們更換一顆防水螺絲都能開價100克拉特（購買力等同於歐元），這是謀生麼？這是搶錢。明搶！

由於布魯斯沒有開口，喻瑾瑜不便發作，他只好在心裏默默吐槽。不過他相信終究只能通過暴力強行離開，畢竟他們真的是身無分文吶。

場面僵持不下，雙方都沒有準備退讓的打算。

“好久不見了。”

一個人的身影從船塢出檢口門外向內靠近。

聲音的主人是一名女孩。

天色極黑，周圍的夜燈都是吊着橘紅色的光亮，所以喻瑾瑜一時間看不清遠處走來的女孩穿着的究竟是什麼顏色的呢絨風衣。只見她的頭髮極其凌亂，看起來很狼狽。像是遠道而來的旅人，風塵僕僕，卻第一時間前來迎接同時抵達的他們。

“好久不見，凜。”布魯斯說，“應該有人護送你來。是法比奧？不，這個二貨應該還在趕來的路上。”

布魯斯自問自答。

的確好久不見了。布魯斯還是在五年前的米蘭常規會議上見過這個名爲凜·斯福爾扎的女孩。那時候她才十三歲，被年長的哥哥牽在身後從露臺的庭院裏路過。

“護送？”女孩側目，“這裏是倫納德家管理下的法斯特，我應該不需要特意請位保鏢吧？”

“他是？”

凜的臉稍微湊近了喻瑾瑜一些。

“誒？是傳聞中使用莫爾塔洛後沒有被吞噬的傢伙麼？”

儘管是看向喻瑾瑜這邊，但凜顯然是在同布魯斯講話。

“平平無奇。”女孩最終下定結論。

呵呵。看起來很失望啊。平平無奇怎麼了？妨礙到大家了麼？那還真是抱歉嘞。

喻瑾瑜一臉不悅。

從他和這羣人接觸開始，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形容他的，包括那個名爲雷德的傢伙。這也沒有辦法，畢竟他很清楚，自己只是普通高中生，平凡是所有普通高中生的屬性，他不該平凡麼？在遇見布魯斯之前，他剩下的日子肯定也會繼續平凡下去，在華昌某個地方度過一生。或許還會喜歡上什麼人吧，會喜歡上誰呢？

喻瑾瑜頭有些痛，他只好停止這些漫無目的的瞎想。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即使有一天也會和上一個被莫爾塔洛吞噬的傢伙一樣，在和那羣名爲格魯瑪的怪物中戰鬥中失去生命。

這樣的結局其實也不算壞，至少還會有人在某個地方爲自己立下一塊銅碑。春天到來時，銅碑周圍的土壤裏說不定還會生出些什麼無名小花來。

喻瑾瑜這樣想到也就不怎麼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