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蘇玥此前只在書上見過,匆匆一面翻過就忘了,從沒想過有一天可以體會這樣的感覺。
微弱的氣息,只出不進,每吸一下心肺如炸裂般疼痛,喉間血腥溢出,混着口水流在木板上。
還以爲自己會死,苟延殘喘在箱子裏躺了好幾天,蘇玥還是活了下來。
漆黑的箱子裏,瀰漫着一股酸腐的血腥味兒,蘇玥吞聲飲淚,對所謂的雷公子恨之入骨。
總有一天,若有機會,若能逃脫,必定讓他千倍百倍地償還!
只是,如今苟延殘喘的自己如何逃脫呢,又有誰可以救救自己呢,思及此,滿腔怒火只剩下了個心如死灰……
有時蘇玥會想起那個少年,“我們會來救你的。”青澀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
可是他沒有來。捱打時沒有來,現在,也依舊沒有來。
在箱子裏,蘇玥每天只有一頓飯:一個餅,一盆水,像只牲口一樣。
十多天蘇玥都是在箱子裏度過的。
爲了躲關卡搜查,車總是挑些山間小道走。顛簸間蘇玥的傷口不斷裂開,有黃黃的水順着血痂流出,整個箱子瀰漫着一股腐臭味兒。
雷公子身邊跟着的人都叫他大哥或者雷大。一路上,蘇玥摸清楚了雷大的脾性,暴戾沉悶,喫軟不喫硬。
於是一路做低伏小,不再試圖逃跑。
馬車時常會在路上碰到些行人,有時他們就在箱子旁交流,離蘇玥很近。
即使近到自己都能聽到他們說話時衣物的摩擦聲,蘇玥也一動不動不發出一點聲響。
除非可以一次脫逃成功,否則絕不輕舉妄動。
乖巧下來的蘇玥讓雷大很滿意,不僅往箱子裏放了一個臭烘烘的毛氈供她取暖,連帶着每天給蘇玥的餅都多了一個。
這還不夠,喫着多出來的一個餅,蘇玥暗暗思索。
得徹底獲得他的信任纔行,四處都是山,決不能讓他賣掉自己,得像個法子纔行。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有用藥的傷在逐漸好轉,即使沒有衣物保暖,腿上潰爛的傷口也奇蹟般沒有形成凍瘡。
來不及思考身體異樣的恢復速度到底是怎麼回事,蘇玥發覺雷大已經開始着手賣自己了。
連着好幾天箱子都會突然被打開,然後探出一個頭來,有男有女,伸長脖子細細打量着蘇玥,有的甚至會伸出手捏開蘇玥的牙關,看看牙齒,像在挑着牲口的,模樣令人作嘔。
可是不管多少人來看,都沒有後續。
開始,蘇玥還以爲是雷大心理價位太高,所以自己一直沒有被賣掉。
直到一天傍晚,放飯的人來換水,從袖口裏滾出來一個東西,掉在毛氈上沒有發出聲響,看到那人沒有發現,蘇玥悄悄用腳蓋住。
等人走後,蘇玥就着箱頂縫隙透出的光亮,看清了那個東西,是個玉扳指,好像在哪兒見過。
蘇玥仔細搜尋記憶,突然想起,兩日前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男人伸手捏自己臉的時候,戴着的就是這個扳指。
怎麼會在他們手裏?難道自己已經被賣了?蘇玥有些疑惑。
可是都已經過了兩日了,若是已經被賣了自己爲什麼還在箱子裏。
難道?突然想到了什麼,蘇玥的心驟然沉了一下,趕忙嗅了嗅扳指,箱子難聞的氣味兒太重了,蘇玥沒有在扳指上聞到什麼味道。
又將扳指抵在光亮處,想透光看看上面的痕跡,可惜黃昏時刻,日光微弱,照不透手裏的玉。
看來只能明天找機會看看了。
第二天,趁着送餅的功夫,蘇玥偷偷把扳指藏在手裏,就着光亮看了一眼,只一眼,證實了蘇玥的猜想。
雷大在藉口賣她做殺人越貨的事。
扳指的雕花縫隙裏卡着絲絲暗紅的血跡,看來它的主人已經死於非命,推出這個答案,蘇玥心中十分複雜。
其他人怕是也凶多吉少。
荒山野嶺,假意賣人,帶着買家來看貨,再趁機殺害後掠奪財物……
雷大,比自己想象的更可怕。
想到這兒,蘇玥打了個冷顫,突然想起了那個說要救自己的少年!那兄弟二人不會也……
此時此刻蘇玥懊惱不已,都怪自己,這一路上蠢笨如豬,害己害人。
知道了雷大不只是個柺子還是個殺人越貨的悍匪,蘇玥覺得懸着的鋼針又回到了頭頂。
得趕緊想辦法逃掉,這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又想起那晚猙獰殘暴的模樣,噩夢般的回憶如影隨形,逼得蘇玥無法喘息,伸手揪住心口的衣裳,一下一下喘着粗氣。
箱子每天都會上鎖,自己沒辦法從裏面打開,外面全是彪形大漢,哪怕只有一人看守,蘇玥也對付不了。
再加上除了方便的時候會被架出去以外,蘇玥一直被關在箱子裏,每天也喫不飽,腿腳無力,就算能偷偷逃掉,也走不了多遠就會被發現。
包袱、錢,早在蘇玥清醒前就不見了蹤影,身上只有被打得破破爛爛的衣服,和穿越時帶來的手串。
沒有一點頭緒,腦海裏的聲音早就亂做了一團,蘇玥只能不斷焦灼地揉腕上的珠串。
連續幾天,蘇玥每日只吃一張餅,把另一張壓在毛氈下偷偷藏起來,爲以後萬一能成功的逃離做着準備。
馬隊連續三天呆在了同一個地方。
不知道爲什麼,一直趕路的雷大,突然停下駐紮下來。
深夜裏蘇玥半夜醒來時,隱隱聽見他們在火堆旁悉悉索索商議着什麼。
無論他們有何打算,蘇玥只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由於不用趕路,蘇玥出箱子的時間多了,大概覺得自己不會逃跑,白日裏箱子蓋都是敞開的。
一直有人輪流看守,蘇玥找不出機會逃走,只能默默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這是一片隱在山間路旁土丘後面的樹林,平平坦坦剛好夠雷大這一行人歇息使用。
自己呆着的箱子很大很沉,黑漆漆的散發着一股腐木味兒,粗粗的鐵環從箱子裏穿出形成了鎖環,遺留着尾部兩根尖端像魚鉤一樣扣在箱子內壁上。
之前蘇玥試圖過扳動貼在內壁上的鐵尖,非常硬,把它掰直卸掉的可能性比安迪挖穿肖申克監獄的牆壁的還要低。
到底怎麼辦呢?蘇玥邊思索邊把手放在了“魚鉤”上,摸索過來摸索過去。
“呲——”手裏的東西動了,箱子有些陳腐,剛剛蘇玥摸着摸着不小心把魚鉤扭轉了一下。
再一轉,次次啦啦,掉了好多木屑下來,蘇玥喜出望外。再轉,再轉,一連擰了好幾圈,大大小小的木屑像下雪般往下落。
如果這樣一直擰,鎖環就可以脫落了!
激動得有些腦脹,看着看守注意力並不在自己身上,蘇玥開始快速機械地重複操作着,等雷大他們外出回來時,蘇玥已經將內壁刨出了一個坑窪之處。
晚上上鎖時蘇玥心驚膽戰,還好,並未被發現。
躺在箱子裏,蘇玥盤算着,明天再挖一天差不多就能掏出個洞。到時候趁着夜裏他們睡覺,將鎖環拿掉,自己就可以逃跑了。
看來,天無絕人之路!有了計劃,蘇玥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和激動,開始閉目養神,爲明天的逃跑養足精神。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輩子犯了什麼罪,每次即將成功時,現實總會給自己當頭一棒。
計劃又被打亂。
夜裏不知怎麼回事,忽然有好幾個人在林子裏呼嘯穿過,然後就是一陣嘈雜。
蘇玥在箱子裏被驚醒,不知所措間,就聽見“咔——叮”的一聲,蘇玥感覺箱子的鎖被砍了下來,擡頭一看,箱子被打開了,露出雷大的臉。
以爲自己被發現了,蘇玥又驚又恐。
卻看見雷大一臉急迫將自己從箱子裏拎出,然後一把甩到了馬上,這時蘇玥才發現他手裏拎着鋼刀,正有血水順着刀刃緩緩流下。
來不及反應這是怎麼回事,雷大一步跨上馬,雙腿一夾,蘇玥就這樣趴在馬背上被馱着走了。
每次在古裝劇裏看到主角們騎着馬意氣風發,髮絲被輕風揚起,蘇玥都覺得好不快意十分羨慕。
此刻趴在馬背上才知道,原來馬跑起來的速度是這麼快。
五臟六腑快被顛出來了,起伏的馬背頂着胃和腹部,一上一下,蘇玥一邊吐一邊被呼嘯的風扇着耳光。
整整跑了一日,蘇玥在馬背上眼看着天亮又天黑,終於,在道旁尋到一個隱祕的林子後,雷大停了下來。
沒了馬車和箱子,骨頭快散架的蘇玥來不及喘息歇息,就被捆住手腳,拴在了樹旁。
看着雷大一行人,生火,燒水,包紮傷口,收撿行禮。蘇玥心中隱隱猜測,這幾天他們一直都在蹲點,昨夜行動應該失敗了,仔細數數,好像還少了一個人。
衆人窩在土堆旁默默啃着乾糧,突然有人開口罵了聲娘。
“孃的!那鳥人居然裝睡!好不要臉!”糙漢張嘴怒罵。
“再見到那廝,俺一定給他剁成肉餡喂狗!”
雷大一聲不吭,停下了喫餅的動作。
見沒人吭聲,那人更惱火了,又開了口“大哥,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算了?”
雷大扭頭盯着他:“不然呢?”
“那小順子不白死了,大哥,俺們要給他報仇啊!”
雷大扭回頭,又給火堆填了幾根木頭,牙關緊咬開了口。
“那是官府的東西,再去,你想讓我們都去送死?”
“大哥,你怎麼知道?”一個蓄了滿臉絡腮鬍的漢子疑惑發問,“安子不是說那就是個普通商隊嗎?”
雷大有些煩躁,又撅了根木棒扔進火裏。
“他們裏面穿着軟甲,刀法又快又狠,一看就是軍中出來的,不然你以爲小順子怎麼死的。”
“孃的,居然裝成普通商隊!”糙漢暴怒,一躍而起。
“官府的鳥人真陰險!安子你蹲了三天你都看什麼了,這都看不出來,他孃的你小子能幹點啥!”說着那就要動手去打人。
“不怪安子”雷大喝止了他。“安子沒進過伍,不知道正常。”
此話一出,蘇玥幡然明白了,雷大應該是個當兵的,這樣一來,前面的那些也解釋得通了,只是三十出頭的年紀不在軍中,出現在這裏當了悍匪,怕不是個逃兵。
“今天這事兒,認栽了,算他娘我們倒黴!你們也別喪氣了,遇上官府,就算再來一次,也不一定能成功。”咬牙切齒說完後,雷大往地上啐了一口。
聽到這話,蘇玥突然想起了水滸中的一節,心生一計,這正是能獲得雷大信任的好時機。
於是便壯着膽子清清嗓子開了口:“不一定不會成功。”
此話一出,火堆旁的一羣人扭過頭來。
雷大擰着眉頭狠狠地盯着蘇玥,對她突然開口非常不滿。
看着那刀子一樣的目光,蘇玥不自覺地抖了抖,強行鎮定下來。
“奴有一個辦法,不知雷公子願不願意聽。”
瞪了一會兒,雷大才從鼻腔裏嗯了一聲,暗示她可以開口。
“聽公子方纔所言,那些人都是官府軍人,卻扮作商隊,那押送之物必有蹊蹺。”
“若是普通貴物,當有鏢旗軍旗之類的,如此偷偷摸摸,所運的東西只怕都是些見不得人的。”
“這種東西若是丟了,失主肯定不敢大張旗鼓四處搜查。”
“哼!這些東西,還用得着你說?”雷大冷哼一聲,一臉鄙夷。
“奴家自然知道雷公子心裏有數。現在深冬時節,又臨新年,被派出來做這種掩掩蓋蓋之事,押送的官兵必定十分疲倦,一路上謹慎小心只能喫些自帶的乾糧,每每夜裏定是飢冷非常,若是能來上一口熱酒,不知有多舒暢。”
看雷大沒有言語,蘇玥繼續說下去。
“公子可將人馬兵分兩路,選一個看起來忠善老實之人扮作賣酒商販,那些官兵必然起疑,不會買酒。此時其他人再扮作趕路商人,在那些官兵面買缸酒來,熱熱煮上一鍋,當面吃了,定能饞得那些官兵也買上一缸。這時只要將藥下入缸中便好。”
雷大聽着蘇玥的話,鼻翼煽動着沉思了一會兒:“兩缸酒,只吃一缸,他們還是不會信。”
“那是自然。公子還需喫完一缸後,再開一缸,當着他們的面喫一口,打消他們的疑慮。”
“那藥何時下。”雷大追問。
“公子喫酒之前莫慌付賬,只在喫酒之後與酒販討價還價,扮作酒販之人定要不允,屆時公子在二人糾纏間,做佔他便宜,在另一缸裏舀上一碗,邊喫邊往遠處去,待酒販要追逐時,另一人提前在碗裏下好藥,再偷偷舀上一碗,被酒販扭身奪下傾回缸裏,待到此時,缸裏便有了藥。您當着他們的面吃了一碗那缸的酒,他們必定不會再懷疑酒裏有藥了。”
“只是這酒,不可用烈酒,只能用些不醉人的渾酒,否則這些官差是不會喫的。”
一口氣說完後,蘇玥忐忑地看着雷大,等着他的反應。
沉吟片刻,雷大開口,卻是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讀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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