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助理

羅歲言心如死灰，惶惶然擡起頭，對上楚堯冰冷的雙眸。

面前這個男人完全是陌生的，整個人的氣質都與往日不同，就連平時溫潤儒雅的金絲鏡框，此刻也散發着冷冷的寒光。

“你一直在這裏？”

楚堯身形挺拔，俯視着看過來的時候，壓迫感十足。

“我、我在喂貓……”羅歲言不敢和他對視，閃閃躲躲地移開眼神。

“你都看見了？”楚堯又問。

羅歲言冷汗都快下來了。

她很想硬着頭皮說自己什麼都沒看見，可是嗓子就像被凍壞了，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

大概是看她抖得太厲害，楚堯微撩雙眉，低聲問了句：“你很冷嗎？”

“啊？不冷，”羅歲言舔了舔嘴脣，“還，還好……”

她也不想這麼慫，可這個模樣的楚堯實在是嚇人，感覺下一秒就要伸手過來掐住她的脖子。

“去我辦公室談吧。”楚堯直起身，轉頭離去。

壓迫感撤離，呼吸舒暢起來，羅歲言彎腰拍掉沾在褲腿上的灰塵和枯葉，踉踉蹌蹌地追了上去。

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緩了好半天，羅歲言雙腿還在微微發抖。

明亮的燈光下，楚堯站在咖啡機前，一邊看着杯子被填滿，一邊淺笑着問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羅歲言看着他，有種錯亂的恍惚感，彷彿十分鐘前，那個發狂般將外套狠狠丟進垃圾桶的人根本不是他。

“我就是腳有點麻……”羅歲言答非所問，俯下/身，用力捏了捏小腿。

“覺得我可怕嗎？”楚堯漫不經心地攪拌着手裏的咖啡。

“咳咳，其實還好，楚老師脫衣服的樣子還挺帥的……”彩虹屁吹到一半，羅歲言猛然意識到這話聽起來不對，似乎有點奇怪的意味，急忙剎住，“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楚堯被她逗笑了，走過來在她手邊放了杯熱水，“好，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現在開始談正事，”他穿着襯衣站在書櫃旁，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語氣輕鬆隨意地問道，“誰讓她進來的？”

羅歲言自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老老實實地認了錯：“抱歉，我以爲她是你的朋友。”

楚堯低頭喝了一口咖啡，雖然沒有揪住她的失誤不放，但表情還是逐漸嚴肅起來：“以後注意，如果來訪者是女士，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你必須在場陪同。”

“那如果對方不是來訪者，是你的朋友呢？”羅歲言問。

“那你就待在隔壁，把中間這道門打開。”楚堯答道。

“嗯，知道了，”羅歲言低着頭點了點，突然反應過來，眼前一亮，“以後？”

她仔細觀察着楚堯的表情，問道：“以後……我是以什麼身份陪同啊？”

如果沒名沒分，她可不幹。

楚堯轉過身，將咖啡杯放下，從名片夾裏抽出一張名片推到桌角，“跟廣告公司聯繫一下，給你做個工牌，賬記在公司名下。”

這一次沒等羅歲言發問，他直接說了：“工牌上的職位就寫----‘諮詢師助理’。”

“好的好的，我讓他們今晚連夜就做！”羅歲言顧不得腳麻，蹦起來去拿桌上的名片，嘴角笑出了兩個淺淺的梨渦。

“行了，你下班吧。”楚堯回到辦公桌後面，翻開了筆記本電腦。

羅歲言將名片收進包裏，擡腳要走，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楚老師，你……”

“怎麼？”楚堯手指剛剛落在鍵盤上。

“像你這種……嗯，就是長相出衆、事業有成的男人，是不是經常會遇到這種困擾啊？”羅歲言站在門口問。

楚堯擡眼看過去，“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留我當助理，其實有一部分原因是爲了避免那些人對你動手動腳，對不對？”

這話說得有些拗口，但是楚堯聽懂她的意思了，於是挑眉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那你就不怕……”羅歲言半真半假地開玩笑道，“不怕家賊難防，被我騷擾麼？”

楚堯盯着她看了幾秒鐘，看得羅歲言臉都紅了，才笑着說：“你弄錯了一件事。”

“什麼？”

“我並不是害怕被騷擾，言語和肢體上的接觸對我而言不算什麼，”楚堯將目光轉向電腦屏幕，鏡片背後的眼神格外冷靜，甚至可以稱之爲冷漠，“我討厭的是糾纏不清的情感關係，至於你……我相信你不會讓我產生這種困擾。”

不怕被騷擾，你剛剛發那麼大的火？

什麼叫糾纏不清的關係？

等等，你怎麼能確定我不會對你產生感情？憑什麼對我這麼放心啊？

短短一句話裏要素太多，沒等羅歲言把心裏的疑問說出來，楚堯已經冷下了臉，語帶威脅道：

“要是不想下班，就留下來寫兩份報告。”

“我這就走，再見。”羅歲言轉身拉開門，拔腿就溜。

週六晚上的地鐵人滿爲患，羅歲言靠在座位旁邊的玻璃擋板上，被擠得胳膊都伸不開。

周圍人都在低頭看手機，只有羅歲言兩眼放空，盯着窗外飛馳而過的光影和漆黑，回想剛纔發生的事情。

仔細想想，她還是有些佩服楚堯的。

佩服他的忍耐力。

明明極度厭惡被糾纏，在那種狀況下，他居然還能維持着風度，耐心地和對方說了那麼多話，不讓自己的情緒外泄半分。

這也許正是羅歲言至今無法感應到他真實情緒的原因，他實在藏得太深了。

下個站點是年輕人最愛去的時尚商圈，即將到站，人羣開始朝門口涌動，摩肩接踵。

車門開了，羅歲言站在這個位置，免不了被來來往往的人碰撞，只好用力抓緊扶手，避免被擠下去。

碰撞間，她忽然想到，那個女人只是摸了楚堯的袖子，衣服就被扔掉了。

要是自己哪天摸了楚堯的臉，會怎麼樣？

會不會被打死？

抓緊扶手，默默往角落裏縮了縮，羅歲言第一次萌生了退意，要不……這錢不掙了，跑路吧。

……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裏，錢小冉正躺在沙發上貼着面膜看電影，看到她進門，按緊嘴邊的面膜，含含糊糊地說：“廚房給你留了晚飯，趁熱喫。”

“好。”羅歲言洗了手走進廚房。

“阿言你把飯端過來，坐客廳喫吧。”錢小冉喊道。

“怎麼了？”

“快點過來，”錢小冉拍了拍沙發，“過來陪我一起看電影，我一個人看害怕。”

錢小冉膽子不大，卻偏偏喜歡看恐怖片，經常是一邊捂着眼睛尖叫一邊從指頭縫裏繼續看，只要羅歲言在家，就免不了被她拉去壯膽。

“害怕成那樣，爲什麼還非要看呢？你自虐啊？”羅歲言從保溫箱裏取出晚飯，走過來放在客廳的茶几上。

“你不懂，看恐怖片會上癮的，”錢小冉揭掉面膜，趿着拖鞋跑去匆匆洗了個臉，又窩回沙發裏裹緊毯子，“平淡的生活已經勾不起我的興趣了，反而是看恐怖片時的那種感覺，又爽又刺激。”

羅歲言眼睛盯着電影畫面，腦海中卻再次浮現出傍晚時的場景，楚堯眼神冷銳地脫掉衣服扔進垃圾桶時的樣子……明明很陌生，很可怕，但卻有一種別樣的吸引力。

羅歲言舔了舔嘴脣，難得地贊同道：“確實很刺激，很爽。”

“叮……”放在身後的手機響了。

羅歲言咬着勺子摸過來一看，還是之前那個號碼，沒有多餘的話，只發來一個簡單的符號----【？】

又到了每週的“工作彙報”時間。

思忖片刻，羅歲言用信息回覆過去----“我發現，這個人和表面上看到的不太一樣。”

發完信息，她扔下手機，舀了一勺飯放進嘴裏，誇讚道：“這家炒飯不錯，雞蛋又蓬又嫩，而且沒有胡蘿蔔。”

錢小冉抽了她一眼，撩起面膜說：“小沒良心的，你想什麼呢，肯定是我特地交待沒讓放胡蘿蔔的啊。”

“哦，那得謝謝我們大錢……”話音未落，放在桌上的手機像抽了風一樣，短信鈴音一聲接一聲，叮叮叮叮響個沒停。

羅歲言抓起手機一看，全是楚明誠發過來的。

上週彙報完後，對方毫無反應。但是對於今天這個結論，“僱主”似乎相當滿意，字字透着激動----

“對！沒錯！終於發現了是不是？”

“那傢伙就是個變態！”

“他表面上那一套全都是假的，虛僞透頂！”

“爲什麼tmd就是沒有人相信我！”

羅歲言看着手機沉默了片刻，用手肘碰了碰錢小冉：“你跟你那個露水情緣再聯繫過沒？”

“沒有，”恐怖電影裏常用的詭異音效出來了，錢小冉盯着屏幕，死死抓着羅歲言的胳膊，“我們倆真的就只見了那一次，第二天酒醒以後帶他認識了你，然後說好互不聯繫，就這樣。”

“既然聊得不錯，都掏心掏肺了，爲什麼後面不聯繫了？”羅歲言追問道。

錢小冉長嘆一聲，按下暫停鍵，轉過來苦着臉說：“我給你說啊，直到現在，只要一想起當時在酒吧裏我們倆抱頭痛哭的慘樣，我都尷尬得想原地爆炸。”

“真是要多傻有多傻，”錢小冉搓了搓胳膊，嘟囔道，“所以啊，他肯定也跟我一樣，這輩子都不想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