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年

羅歲言懵了，張着嘴半天接不上話。

她剛剛……拉學長的手了嗎？按他肩膀了嗎？

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有……不是……”羅歲言幾乎是憑着本能反駁道，可惜此刻怎麼解釋都像是狡辯。

她就像一個偷腥被當場抓包的渣男，尷尬又羞惱。

紅燈變換，楚堯鬆開剎車，車子在沉默中緩緩前行。

羅歲言看着楚堯不帶表情的側臉，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絞盡腦汁，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對學長……跟你是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楚堯問。

“跟其他人的肢體接觸，我的接受範圍有限，至多也就是手指、肩膀，僅此而已，但是對你，我可以接受的範圍更多……”

羅歲言漲紅了臉，腦子裏一片狼藉，盯着用力到發白的指尖，“我觸碰你的時候，很平靜，很放鬆，是一種……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帶給的那種安心。”

“只有你……能讓我真正安心。”最後一句話，完全是不受理智控制說出來的，幾乎用盡了羅歲言所有的勇氣。

這段路程不遠，車子拐過兩個路口後，停在了中心門前。楚堯側頭看着羅歲言，用眼神示意她----該下車了。

羅歲言坐在副駕駛上沒動，忐忑地等待楚堯給她一個迴應。

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她都不希望楚堯爲此心存芥蒂。

楚堯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抓着方向盤的手指緊了又松，半晌後低低地說了句，“嗯，知道了。”算是勉強接受了她的說辭。

羅歲言這才鬆了口氣，舔了舔發乾的嘴脣，跟楚堯道別下車。

車裏的溫度有些高，羅歲言額頭上微微冒汗，下車後站在路邊，冷風迎面吹過，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瞬間徹底清醒過來。

天啊！她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那麼羞恥的話，真的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嗎？

……

第二天早上，羅歲言去醫院看學長時，委婉地向他表述了自己的想法。

本以爲學長肯定會不高興，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聽完後十分冷靜，扶着牀欄靠坐起來，“你說的這些，其實我早就想過，咳咳咳咳……”

“彆着急。”羅歲言趕緊倒了杯溫水遞給他。

學長淺淺喝了一口，緩了下，繼續說道：“我雖然固執，但不死板，只要是有利於公司發展的辦法，我都願意試試，什麼自尊、地位，那些虛無的東西，我不在意。”

“你的意思是，可以接受被收購？”羅歲言問。

“我可以接受，但是要找到合適的公司並不容易，”學長放下杯子，嘆了口氣，“發展目標、經營理念儘可能一致，不要虧待老員工，只要符合這幾點要求，我自然是願意的。”

“你好好休養身體，合作公司的事情交給我吧，”羅歲言說，“等我找到合適的，再由你來篩選決定。”

“那就辛苦你了，”學長笑了下，“還有，你現在可是握有百分之四十股份的大股東，可以直接做決定。”

“什麼跟什麼啊，”羅歲言啞然失笑，“行了，先喫飯吧，隨後再說。”

她回身從桌上拿起外賣袋，將帶來的熱粥打開，又取出勺子，一起遞給學長。

不論是剛纔遞水，還是這會兒遞粥，她都很謹慎地沒有碰到對方的手指。

學長端着飯盒，突然低聲笑了下，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你老闆對你不錯吧？”

“嗯，是挺好的。”提到楚堯，羅歲言心情有些複雜，再想起那筆錢，更是糾結得百爪撓心，完全沒有注意到學長眼中的失落與悵然。

羅歲言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有了想法就要馬上行動。

過年前一週，中心放了假，別人都回家過年去了，羅歲言卻忙着到處尋找合適的公司。

真正試過以後才知道學長說得沒錯，要想找到一個理念契合的公司，實在太難了。

大多數公司都對他們的技術和系統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卻甚少有人認同尊重他們的理想，對於純粹的商人來說，一切只能以盈利和收益作爲出發點。

一直忙到除夕當天早上，羅歲言連吃了好幾個閉門羹，才意識到今天是什麼日子。

錢小冉早早就把自己打包好，回到爸媽家裏去了，羅歲言一個人坐在空蕩的客廳裏，踟躇許久，還是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媽，我今天晚上……想去爸爸那裏。”

電話那頭好半天沒有聲音，最後只回了個“好”。

話裏的憂傷和失望羅歲言自然聽得出，掛上電話後，她坐在沙發上發了十幾分鍾愣。

春節是個闔家團聚的日子，但是對於羅歲言來說，卻無異於一場酷刑，看似選擇權在她手裏，但事實上，她纔是最身不由己的那個人。

……

除夕之夜，萬家燈火，也是麓港的餐廳酒店最忙碌的時候。

楚堯今年難得大發善心，沒有回家去折磨楚明誠母子二人，而是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在外面喫飯。

這是一家新開的生態餐廳，大廳裏綠植成蔭、小橋流水，沒有傳統的封閉式包間，而是利用各種高低不一的植物將桌子與桌子間隔起來，既有私密性，又保證了通透感。

繞過層層疊疊的假山，順着背後的樓梯走上去，有一間被綠植包裹的玻璃房包間，是專門留給老闆招待朋友用的，楚堯提前將這裏定了下來，用作年夜飯聚餐。

菜還沒上來，楚堯和蔣寒坐在一起聊新開工作室的事情，衛斯宇跟夏初在討論賬目上的問題，蘇睿落了單，百無聊賴地掀開白色紗簾，透過玻璃欣賞下面大廳裏的花花草草。

看了沒一會兒，他突然眼前一亮，神經兮兮地衝楚堯招手：“哎！楚堯你快過來看看。”

“看什麼？”楚堯坐着沒動，不是很想理他。

“那是不是上次開你車的女孩？”蘇睿指着樓下問道。

楚堯微微蹙眉，起身走了過去。

這個位置視角絕佳，整個餐廳的景緻盡收眼底，尤其是靠近假山這個小包間，正好在玻璃房的斜下方，被一同納入視線裏。

包間裏坐了四個人，一對中年男女，羅歲言，還有一個年輕男人。

圓形的木桌，中年男女坐在一起，舉止親密，很明顯是夫妻倆。

那個年輕人緊挨着中年女人，坐在她左手邊笑着說話，看他們相似的眉眼，應該是母子。

而羅歲言……

她坐在中年男人的右手旁，卻隔着兩張椅子的距離，從身體距離來說，她與桌上的每個人都不是很親近，顯得有些孤單。

桌上菜品滿滿當當，看樣子他們來得比較早，飯已經喫得差不多了。

“咦？這人好像是孟氏集團的羅總吧，”蘇睿回頭喊來蔣寒，“你看一下是不是？”

蔣寒興趣寥寥地湊過來，掃了一眼，說道：“嗯，是他。”

“孟氏？羅總？”楚堯疑惑地挑了挑眉。

“羅元青，孟氏大小姐的二婚上門女婿，”蘇睿雙肘朝後撐在圍欄邊，側過臉看了一眼樓下，“坐在他旁邊那位，應該就是孟雅薇。”

孟雅薇的名字楚堯聽過，以前跟楚明誠的媽媽經常一起喝下午茶。可是，她跟羅歲言是什麼關係？

仔細回想一下，羅歲言似乎從來沒有透露過自己的家庭狀況，與同事聊天也從不主動提起關於父母的話題。

“羅元青這人吧，性格隨和，是個老好人，但是能力不怎麼樣，雖然頂着個羅總的名號，卻沒什麼實權，說白了，他只是在爲孟氏打工而已。”

蘇睿聳聳肩，“不過，誰叫人家長得俊，傍上了孟氏大小姐，岳父大人指頭縫裏漏出來的也夠他喫上半輩子了。”

楚堯看着羅歲言孤寥的身影，問道：“那是羅元青的女兒？”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蘇睿笑了，“我跟人家又不熟。”

“那個男的呢？”楚堯用下巴指了指坐在羅歲言對面的年輕人。

蘇睿歪着頭打量了一會兒，說道：“孟雅薇的親兒子吧，他們倆都是再婚，聽說孟大小姐之前有個兒子，但是羅元青有沒有女兒，我就不清楚了。”

楚堯垂眸看着樓下，孟雅薇正隔着桌子跟羅歲言說話，那是個氣質雍容、儀態溫和的成熟女人，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羅歲言一直面帶微笑，認真聽着對方說話，姿態甜美乖巧，無懈可擊。

四口之家的餐桌上氣氛和睦，笑語不斷，一派母慈子孝，盡享天倫之樂的融洽場面。

可是，楚堯站在高處，卻清晰地看到了羅歲言藏在桌下，緊緊交錯握着的手指……

“打擾了，”服務生推着一輛小推車，站在門口恭敬地說，“幫您上菜。”

桌上菜品一盤盤擺好，楚堯仍站在欄杆旁，蹙眉望着樓下。

“還在看什麼啊？”蘇睿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賤兮兮地問道，“難不成想加個位子，坐到那桌去？”

“喫你的飯，”楚堯收回視線，走到自己的位子上，端起紅酒杯，“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