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報復

說起來，羅歲言和楚堯不算第一次共處一室，最早在陵城出差時，她就曾腆着臉混進了楚堯租住的別墅。但是這回有些不同，這是在楚堯自己的家，在他最私人的地方，躺在充滿對方氣息的牀上，羅歲言罕見地失眠了。

直到翌日回到公寓，她整個人仍處於遊離狀態，甚至沒有精力去追究門鎖究竟有沒有壞的問題。

錢小冉支着電腦架坐在客廳地毯上，看了下時間，笑得一臉促狹：“十點半了，看來昨天睡得挺晚啊？”

羅歲言倒在沙發上，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面無表情地還擊道：“聽說你和楚明誠的婚期定下來了。”

“啊？這麼快！”錢小冉一蹦三尺高，差點把電腦撞翻在地。

羅歲言擡頭，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該對你說恭喜，還是節哀。”

錢小冉一通抓狂，定下神後，找到丟在地毯邊的手機，給楚明誠撥了過去。

“聽說咱們倆要結婚了？”

這話聽着有趣，楚明誠那邊發出一陣悶笑，“對。”

“那那那怎麼辦啊？”雖然錢小冉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真正來臨的時候，她還是慌了。

“結啊，”楚明誠倒是十分看得開，“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結婚只是走個形式，其餘一切照舊。”

“結婚以後住哪？怎麼住？”錢小冉逼問。

“爲了掩人耳目，咱倆得住在一起吧，”楚明誠說，“新房裝修正在收尾，傢俱就按照你的喜好來選……”

兩個人就新婚事宜進行深入討論，羅歲言打了個哈欠，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比婚禮更早到來的，是錢小冉的生日。

出生在生機勃勃，激情盎然的春季末尾，錢小冉的性格也如這時的氣候一般，熱情坦率、慷慨真誠。

知道這是自己結婚前最後一個單身生日，錢小冉鉚足了勁折騰，怎麼誇張怎麼來，還一本正經地挨個發了電子請柬。

中午喫飯時間，羅歲言將收到的電子請柬轉發給楚堯，“明天晚上，一起去嗎？”

請柬上清清楚楚掛着他們倆的大名，楚堯不去的話有點說過不去。

“好。”楚堯回覆。

生日地點選在市區一家新開的酒吧，楚明誠提前安排妥當，將整個二樓包了下來，鮮花氣球彩燈蛋糕，佈置得浪漫感十足。菜品是讓外面的星級酒店做好送過來的，道道都是精品。

錢小冉邀請了不少人，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互相之間大多都認識，就算不認識，一圈香檳喝下來也熟悉得差不多了。

當時選擇這裏的一大原因就是玩具多，各類卡牌桌遊一應俱全，還有巨大的投影幕布，可以看電影唱歌。

畢竟是錢小冉的主場，楚堯今天給足了楚明誠面子，從頭至尾端着面具做人，沒有跟他起任何衝突，任誰看了都要感嘆一句兄友弟恭。

酒也喝了，歌也唱了，蛋糕也切了，零點已過，氣氛漸漸淡了下來。

一向健康作息的羅歲言哈欠連連，想回家睡覺，但是她心裏清楚，還沒到結束的時候。楚明誠上次說過，要在這場生日會上幫她測試楚堯的真心，如果楚堯真的動了心，他們之間的交易就一筆勾銷。

震耳的音樂聲忽然被調小，楚明誠坐在用來玩遊戲的橢圓形大桌前，拍了拍手，“來來來，最後一個環節，咱們玩個遊戲把酒喝完，熱鬧收尾。”

衆人好奇地圍了過來，分坐在大桌周圍，羅歲言依照楚明誠的吩咐，將楚堯也拉了過來，坐在自己身旁。

楚明誠從桌子下面抽出一個紙盒，當着衆人面打開，裏面是一副紅色卡牌，上面寫着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或者要求。

楚明誠將卡牌擺在一邊，又伸手取出了盒子下面的東西，是一個金屬狀的環形物品。

“這是一個測謊儀。”楚明誠插上電源，將右手握在金屬圓環上，大方地給大家演示。

“我快結婚了。”說完，除了電源指示燈還亮着，楚明誠手下的圓環毫無反應，這是實話。

他接着說：“我今天沒有喝酒。”話音剛落，金屬圓環底部幽藍色的燈光忽然瘋狂閃爍起來，這是謊話。

經過這番演示，大家懂了，這是個變相的真心話大冒險遊戲，抽到卡牌的人要按照上面的內容進行回答，而因爲測謊儀的存在，杜絕了撒謊的可能。

這遊戲有點意思，剛剛還疲憊的衆人立刻興奮起來。

羅歲言盯着那閃着幽光的測謊儀，心跳如雷，她瞬間明白了楚明誠的意圖。

楚明誠環視一圈，大概數了下人，擡起右手，“從這邊開始，輪流抽牌，說謊的人要加倍罰酒。”

排在第一個的是錢小冉的表弟，他今天是帶着女朋友來的，卻偏偏抽到了“有沒有對除自己對象以外的人動過心”。

“饒命，饒命，我直接喝酒行不行？”

表弟一個勁地求饒，卻忽略了這種逃避相當於已經做出了回答。於是，反應過來的小女朋友立刻起身追着打了過去，其他人幸災樂禍，笑成一片。

笑完了鬧完了輪到下一個，遊戲繼續。

羅歲言心裏有事，恍恍惚惚地沒注意到前面人都說了些什麼，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到了她左手邊的女孩。

女孩抽到的問題比較簡單：“現場選一位異性喝交杯酒。”

女孩沒有思索太久，隨手點了個單身的男孩，過去大大方方地喝了杯酒。

羅歲言坐在一旁看着，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訝異地問道：“不是真心話嗎？怎麼還有大冒險？”

楚明誠揚着嘴角，笑道：“當然有，沒有大冒險的遊戲豈不是很單調。”

很快，洗好的卡牌遞到了羅歲言面前。

羅歲言抿着嘴脣，緊張得手指微微發抖，但不是爲自己緊張，而是因爲下一個就到楚堯了。

她幾乎想都不用想，楚明誠肯定早已爲楚堯換好了牌，而那個問題的答案，也是羅歲言想知道的。

楚堯會怎麼回答呢？

就算答了，他的回答能通過測謊儀的考驗嗎？

看羅歲言遲遲不動，楚明誠乾脆手腕一抖，掉落一張卡牌在她手邊，“就這個了，翻開吧。”

等等……

羅歲言突然一個激靈，一個酒吧而已，真的會有這麼高端的測謊儀嗎？

會不會是……這東西根本就是人爲控制的，就算楚堯坦白自己愛上了羅歲言，楚明誠也可以通過控制燈光，做出他說了謊的假象。

羅歲言後背忽地一冷，好一招挑撥離間，太陰了！

“怎麼，不敢玩了？”楚明誠收回剩餘的卡牌，陰惻惻地問。

羅歲言擡頭衝他一笑，“玩，不過我困得不行了，玩完這把我跟楚堯就先回了。”

楚明誠臉上的肌肉一僵，很快恢復，笑道：“好啊。”

羅歲言狠狠看了他一眼，將抽到的卡牌翻開晾在桌上，也是個大冒險----“向大家展示你手機短信裏最上面那條聊天記錄。”

這是什麼奇怪的要求？這個年代誰還用短信？

楚明誠朝羅歲言伸手，“手機拿過來吧，投影到大屏幕上，怎麼樣？”

羅歲言飛快地在腦子裏回憶了一遍，她手機短信第一頁幾乎全都是驗證碼，沒什麼不能讓人看的。

“給，拿着，”羅歲言將手機解鎖後遞給楚明誠，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遵守規則，別亂翻。”

“放心，沒有比我更遵守規則的人。”楚明誠接過手機，將屏幕投影到幕布上，當着衆人的面尋找短信界面。

羅歲言吸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緊緊盯着楚明誠。

只見他用左手拿着羅歲言的手機操作，右手卻一直放在桌下，羅歲言皺了皺眉，心跳莫名發緊。

擡頭去看投影幕布，界面已經劃到了短信聊天記錄的第一條，羅歲言悄悄鬆了一口氣。

忽然一聲清脆的“叮！”如同響雷炸在耳邊。

羅歲言的手機收到一條新信息，瞬間衝上了短信界面最頂端。

那是一個備註爲“僱主”的號碼，發來一個簡短的句號。

彷彿被人一拳砸在了太陽穴上，羅歲言的耳邊只剩嗡鳴聲，大腦急切地指揮着她去阻止這一切，身體卻癱軟無法移動。

“僱主”兩個字明晃晃地矗立在屏幕最上方，羅歲言與楚明誠的聊天內容在衆人面前徐徐攤開。

不多，卻有致命的殺傷力。

“一個星期了，進展如何？”

“盯着楚堯，第一，搞清楚他在想什麼，第二，別讓他給我搗亂。”

對方主動發來的信息很少，大多是羅歲言這邊彙報式的內容----

“已成功接近目標，正在試探中。”

“他和表面上看到的不一樣，溫文爾雅根本就是假象。”

“已經初步取得目標信任，進展順利。”

“楚堯可能……是性冷淡。”

“一潭死水，就是他內心最真實的狀態。”

……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有人盯着幕布，想知道這位“僱主”是何許人也，有人回頭看向楚堯，看他在微弱燈光下難辨情緒的面容。

這簡直比當衆扒掉衣服還讓人難堪。

“啪！”錢小冉衝到前面拔掉了投影儀的開關。

原本醉醺醺躺在沙發上休息的她此刻兩眼發紅，像只氣極的野貓，炸着毛撲到楚明誠面前，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

楚明誠捱了耳光，卻毫不在意，目光穿過污濁的空氣，死死盯着楚堯，眼睛裏露出報復過後的快意與瘋狂。

這是他二十多年來，最痛快的一天。

羅歲言癱坐在椅子裏，冷汗簌簌，渾身發軟，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明白，自己上當了。

從一開始，楚明誠瞄準的對象就不是楚堯，而是故意挖了一個“愛或不愛”的陷阱，讓羅歲言將楚堯哄進圈套，然後藉助她的手，將這把誅心的刀刺進楚堯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