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前任

濃郁的酒精味道，發紅的眼角，身旁言語曖昧的男人，以及男人鬆鬆垮垮的領帶，凌亂的衣服。

這就是時隔一百多天後，兩個人第一次正式見面時，楚堯看到的一切。

捕捉細節是羅歲言的專長，她自然看出來楚堯誤會了什麼，卻一個字也沒有解釋。

最初的幾秒鐘震驚過後，她很快平靜下來，靠在門框上歪頭看着楚堯，笑得有些慵懶，“好巧啊，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到楚老師。”

楚堯沒說話，毫不客氣地擡步從她身側穿過，走進了休息室。

明亮燈光下，賀陽終於看清了楚堯的五官，頓時雙眼一亮，他可算找到標準模板了。

與生俱來的孤傲，骨子裏透出來的冷漠，金色鏡框背後暗沉的眼神，脣角的弧度都帶着冷峻。

賀陽手心直癢癢，真想拿出手機把眼前這男人的模樣拍下來，以後經紀人再也不用擔心他演不好自己的人設了。

不過，他不敢拿手機，只能伸手悄悄戳了下羅歲言的肩膀，低聲問道：“這位是……”

“前任老闆。”羅歲言淡然回答。

“嘁，你騙鬼呢，”賀陽撇撇嘴，壓低聲音質問，“前任老闆會用這種眼神看你？”

兩人側頭低語的樣子，看在楚堯眼裏成了耳鬢廝磨，讓他莫名覺得扎眼，緊蹙起眉頭，沉聲問道：“可以單獨聊聊嗎？”

安靜了數秒，羅歲言靠坐在沙發扶手上，對賀陽說：“你出去再轉一圈吧，跟各位老闆道個別。”

賀陽指着自己衣服上的醒目污漬，一臉不敢置信，“你讓我就這個樣子出去？”

楚堯擡手解開釦子，將自己身上的西裝脫下，丟到賀陽懷裏，冷冷道：“現在可以了嗎？”

賀陽接過楚堯的衣服，飛快掃了一眼，對方跟自己身材差不多，而且這件西裝的質感一點也不遜色於自己身上這件大牌外套，只好默默換了衣服轉身離開，將休息室留給他們二人。

桌上的紅酒漬已經被紙巾擦去，濃烈的味道卻久久無法散去，甜膩膩的，又帶着一絲澀。

因爲要出席酒會的緣故，羅歲言穿了件優雅的露肩黑色長裙，雙臂和鎖骨以上露在外面，雪白肌膚與黑色布料相互映襯，清雅中透着神祕。

楚堯站在對面，目光一直停留在羅歲言裸/露的手腕和脖頸處，十分直白，實在有違紳士風度。

羅歲言用手指輕撫過自己的鎖骨，嗤笑道：“楚老師在看什麼？好看嗎？”

楚堯沒有回話，將目光緩緩移開，對上她的眼睛。

羅歲言乾脆一語道破：“是在找傷痕嗎？”

“你知道他是什麼人。”楚堯淡淡陳述道。

“當然知道啊，”羅歲言慵懶一笑，“所以，就算有傷痕也會是在他身上，你看我做什麼？”

“你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楚堯雙手抱臂站在牆邊，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在襯衣下若隱若顯。

“就是你想的那種關係。”羅歲言直直對着他的目光，坦然自若。

這話楚堯聽着耳熟，是他曾經對孟哲說過的。

“我當時說的是假話。”楚堯知道她聽得懂自己在說什麼。

“哦，”羅歲言揚起眉，輕輕一笑，“那你猜猜，我此刻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楚堯突然發覺自己看不懂羅歲言了。

這個被他當做研究對象觀察了整整半年的女人，如今的言行舉止完全出乎意料，與他之前的判斷大相徑庭，有一瞬間楚堯甚至懷疑，羅歲言是不是分裂出了另一個人格。

“好吧，我不關心你們是什麼關係，男女朋友也好，遊戲夥伴也罷……”楚堯走到化妝臺前，透過鏡子，將視線落在羅歲言眼角的紅暈處，輕輕皺了皺眉，“但是你不適合跟他在一起。”

羅歲言又笑了：“我們要保持價值中立，無論面對怎樣的認知或者偏激的行爲，都要無條件地接納，不做道德評判……而且這只是一種性偏好，只要是在雙方自願，不傷害其他人的前提下，滿足自己的偏好，並沒有問題。”

背書般說完這段話，她對着鏡子裏的楚堯問道：“沒記錯的話，這是楚老師你親口說的吧？”

“沒錯，”楚堯語氣平靜，“但那是在專業領域的規則，而現在是私人時間，我希望你不要爲了迎合別人的喜好而傷害自己。”

“是你的私人時間還是我的私人時間？”羅歲言反問一句，言語突然犀利起來，“你有什麼權力、以什麼身份干涉我的私人生活？”

楚堯被問住了，愣了一下，緊繃着的肌肉突然鬆懈下來，雙臂垂落，重重地撐在化妝臺上。

桌子受到震盪，擺放着的瓶瓶罐罐互相撞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楚堯知道自己今天失態了，卻無法爲這失態找到合理的解釋。

的確，對前女友的私人生活指手畫腳，不僅越界，還很可笑。

羅歲言坐在沙發扶手上，用手臂撐着靠背，歪頭打量着楚老師難得一見的失神模樣。

西裝脫給了賀陽，楚堯上身只穿了件灰藍色的襯衣，襯衣面料垂順幾乎沒有褶皺，下襬齊整地收進腰帶，勁瘦的腰身和修長雙腿一覽無餘。

羅歲言突然間起了逗弄的心思，拎起裙襬，緩步走到楚堯身旁，湊近他的耳邊低聲問道：“楚老師這麼關心我，不會是餘情未了吧？”

溫熱的氣息呼在耳邊，楚堯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步。

“啊，不好意思，差點忘了，”羅歲言步步逼近，嘴角帶着譏誚的笑意，“楚老師對我哪來的情呢？還是說，發現之前的報告出了紕漏，想要修正一下？”

說話間，她已經將楚堯逼到了牆邊，再無退路。

狹□□仄的空間，炙熱的呼吸與輕柔的耳語，似曾相識的場景勾起了被楚堯刻意壓制的記憶，他的臉色變得十分精彩，體溫在短瞬間迅速攀升。

“對了，一直沒有機會問過你……”羅歲言瞥了一眼楚堯手上的腕錶，越發放肆地欺身上前，將白皙的手指輕輕勾在對方暗金色的腰帶扣上，“那天晚上感覺還好嗎？”

楚堯面色一凜，呼吸發沉，猛地擡手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接下來的動作。

正在這時，休息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我們可以走……”賀陽頓在門口，喫驚地張大了嘴，語氣發虛，“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羅歲言用力一掙，將手腕從楚堯掌心抽離，轉過身整了整頭髮，抓起之前被賀陽丟在椅背上的外套，正色道：“走吧，回去了。”

“等等，衣服還沒脫下來呢。”賀陽急忙擡手去解釦子，打算將衣服還給楚堯。

“不用了，”羅歲言拉住賀陽的手臂，將人推向門外，“他不會要的。”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要了？這衣服應該挺貴的……”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遠，最終徹底消失。

楚堯轉過身，用力推開窗戶，讓冷風迅速吹進來，帶走令人可恥的溫度。

一直以來，他的情緒都是剋制而淡薄的，最近卻頻頻感到焦灼，尤其是今晚見到羅歲言後，這種焦灼和不安更是成倍增長。

心頭像是有隻沉睡着的怪獸，隱隱有要甦醒的跡象，可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如果放任它甦醒，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在搞清楚狀況之前，他只能拼命壓制這隻怪獸，以免它傷人傷己。

賀陽住在經紀公司給他安排的海景大平層裏，遠離市區，寧靜且安全，可以避免被打擾。

司機開着商務車將兩人送到樓下，確認沒有異常後才離開。

賀陽一回去就先衝了個澡，洗去滿身酒氣。

換好衣服出來時，正撞上羅歲言抱起頭盔要出門。

看她又穿上了機車服，賀陽急忙將人攔住：“大晚上的，你幹什麼去？”

“有點憋悶，想出去兜兜風，”羅歲言皺眉推開他的手，“要去就跟着，不去就別擋路。”

賀陽知道羅歲言晚上沒喝酒，但還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只好拿起另一隻頭盔，“走吧，我陪你。”

夜風疾馳，呼嘯着從耳旁穿過，深夜的街道十分空曠，羅歲言不斷加油提速，嚇得賀陽鬆開了握在後車架的手，改爲雙手環繞緊緊抱住羅歲言的腰。

羅歲言低頭看了一眼，迎着風大聲喊道：“把你的手給我拿開！”

“不行，你不減速我就不鬆開。”賀陽也大喊道。

羅歲言又氣又無奈，只好一點點減慢速度，維持在暫時平穩的狀態。

“這就對了嘛，心情不好，也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賀陽如約鬆開雙手，繼續握在身後的車架上，“尤其是不能拿我的命開玩笑。”

羅歲言被他逗笑了，肩膀輕輕聳了聳，沉默片刻後，在和緩下來的微風中字字清晰道：

“剛纔那個人的確是我前任老闆，但也是前任男朋友。”

……

羅歲言口中的“前任男友”此刻還在酒會現場。

楚堯站在窗口，等到徹底冷靜下來才離開休息室，一邊朝宴會廳門外走去，一邊習慣性地伸手去摸西裝口袋裏的手機，打算給小許打個電話。

手指伸出去卻撲了個空，他驟然反應過來，西裝被那個模特穿走了。

楚堯閉了閉眼，手掌捂在額角，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罕見地罵了句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