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想你

晚上十點多，羅歲言穿着睡衣，靠在牀頭跟錢小冉發信息聊天。

錢小冉有挺長時間沒見到羅歲言了，但是信息幾乎天天都發，每日的心情和生活瑣事都要悉數彙報。

問的最多的，就是羅歲言什麼時候回來。

“最近……暫時沒有回去的打算。”

“嗚嗚，阿言，我好想你啊，今天拍照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你。”

“拍照？今天去哪兒玩了？”

“沒玩，補拍婚紗照去了，之前的照片是春天拍的，禮服也是過季的了，所以要重新補拍幾張……”

近來楚老爺子的病情不斷反覆，大有撐不過這個冬天的架勢，楚家不得不再次將婚禮提上日程。

俗話說夜長夢多，他們倆的婚禮一波三折，羅歲言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跟楚明誠關係怎麼樣？”羅歲言問。

“就那樣唄，不過他最近有點奇怪，老是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錢小冉抱怨道。

錢小冉身在局中，看不清楚明誠的心思，羅歲言卻大概猜到了一二。不過，她並不打算說破，錢小冉是個一根筋，感情的事情得她自己去慢慢體會。

放下手機，時間已過去將近一個小時，羅歲言打了個哈欠，掀開被子起身，準備去廚房倒杯水喝。

賀陽新買的這套別墅太大，有些不方便，下樓得先穿過走廊經過二樓客廳。

客廳裏沒有開燈，只有一盞微弱的壁燈，映出站在落地窗前的人影。

賀陽正端着一支紅酒杯，悠然地靠在窗邊，看着樓下。

聽到腳步聲，賀陽頭也沒回，只笑着說：“那輛車停了一晚上了。”

羅歲言正要下樓的腳步一滯，走到窗邊，朝對面看了一眼。

寬闊的園區道路邊停着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楚堯衣着單薄，孤零零地靠在路燈下，不知在想什麼。

“他是來找你的吧，不下去見見？”賀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羅歲言垂着眼皮，沒什麼情緒地問：“保安是怎麼放他進來的？”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在這裏也有房子，等等，重點不是這個吧？”賀陽笑着放下酒杯，看向羅歲言，“人都等了大半夜了，你就一點不心疼？”

羅歲言沒說話，直接返回臥室，關上了門。

陵城靠海，夜風帶着淺淺的海腥味，楚堯靠在黑色的復古燈杆上，眼睛微閉，凝神傾聽着遠處隱隱約約的海浪聲。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裏。

也許是連續開了幾個小時的車，突然覺得很累，累到沒辦法繼續開車，需要休息一下，來緩解過於疲憊的神經。

事實上，直到此刻，楚堯都沒能從那句“羅助理”的打擊中緩過來。

他自認不是一個佔有慾強烈的人，但是偏偏聽不得那個稱呼，更無法接受羅歲言成爲別人助理的事實。

心頭似有一股大火在熊熊燃燒。

放在一個月之前，楚堯或許還弄不明白，但是此刻的他已經十分清楚，這把火的名字叫做“嫉妒”。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嫉妒那個將羅歲言留在身邊的男人，嫉妒到幾乎失去理智。

以至於做出這種大半夜守在別人門外的愚蠢行徑。

寂靜中，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楚堯緩緩睜開眼，回身看去。

別墅大門被推開，羅歲言披了一件米色風衣，穿着拖鞋，沿着草地中央的石子路，一步步走到楚堯面前。

“有事嗎？”女人的聲音如水般涼薄。

楚堯看着她，滿腹話語突然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慵懶的髮絲環繞在肩頭，銀色的月光與橘色的路燈交相映在羅歲言身上，呈現出一種動人心魄的瑰麗。

許久，楚堯終於找回聲音，喉結滾動了一下，“我想……”

“等等，讓我猜猜。”羅歲言淡淡笑了下，伸手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遞到楚堯面前——

“我猜，楚老師是過來取手機的，對不對？”

這是她給楚堯找到最體面的一個臺階。

楚堯垂眸掃了一眼羅歲言手中的機子，沒有去接，而是看着她，認真而清晰地說：“不是。”

誠心遞過去的臺階被拒絕，羅歲言無奈地輕嘆一聲，收回手腕，將手機揣進風衣口袋，說：“好吧，你繼續說。”

一陣輕飄飄的夜風掠過，吹得路邊的枯葉沙沙作響，似溫柔的呢喃。

“小貓生崽了。”

羅歲言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看着楚堯一本正經的面容，下意識地問道：“你說什麼？”

楚堯沒有重複，而是從褲子口袋裏拿出自己的新手機，打開照片遞到羅歲言面前。

照片裏的地方羅歲言認得，這是諮詢中心對面的花園。

深秋的草地，濃郁綠色中帶着一抹枯黃，在陽光最好的那片乾草堆裏，趴着一隻肥嘟嘟的大橘貓。

這是羅歲言以前經常投喂的那隻橘貓。

羅歲言放大照片仔細查看，才注意到圍在它腳邊的三隻小貓，都是同樣的橘色條紋。

想不到，當初那隻瘦弱的小可憐如今已經升級做媽媽了，看起來過得還不錯。

“後面還有一些照片。”

聽到楚堯說話，羅歲言才滑動手指，將照片朝後翻去。

這裏有各種天氣，各種角度下的貓咪照片。

其中一張是晚上拍的，昏暗路燈下，大橘警惕地盯着鏡頭，毛茸茸的肉爪將小貓們緊緊護在肚皮下面。

還是一張是從樓上俯拍的。雨天，草地裏溼透了，大橘帶着貓崽們溜到諮詢中心的臺階下躲雨，旁邊放着一隻盤子，可以看到滿滿的香腸塊。

看得出來，照片的拍攝者關注這些貓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小橘慢慢喫成大橘，應該也是他的功勞。

羅歲言安靜地翻看完了所有照片，將手機還給楚堯。

“這是你拍的？”

她記得楚堯以前不怎麼喜歡這些帶毛的動物。

“是我拍的，小貓……”楚堯頓了頓，似乎有些掙扎，“很想你。”

“你怎麼知道它想我？”羅歲言失笑。

“我感覺得到。”

“感覺？”羅歲言笑着攏了攏身上的風衣，“楚老師是怎麼感應到貓的心情的？”

楚堯低頭看着羅歲言，眸中泛起輕柔的光芒，“因爲，看着它們的時候，我很想你。”

羅歲言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被這句猝不及防的表白驚住了。

“阿言，”楚堯第一次念出這個名字，聲音低啞，有些生澀，有些緊張，卻也十分堅決，“我很想你。”

羅歲言抓在衣襟前的手指慢慢收緊，眼中的情緒在瞬間不斷變換。

最後，全部歸爲平靜。

“嗯。”

深夜裏溫度驟降，涼風不斷吹襲，楚堯卻在這樣的環境下冒出了一層薄汗，他不明白羅歲言淺淺的一個“嗯”字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能看透人的情緒嗎？那你應該可以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楚堯嗓子發緊，上身前傾，努力剋制着想要觸碰羅歲言的欲/望。

羅歲言搖搖頭：“沒有了。”

楚堯愣了：“什麼？”

“在你告訴我，它是幻覺之後，那個特殊的能力就消失了，”羅歲言望着楚堯，面無表情地說，“所以，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心情。”

她的神色平靜而無辜。

但楚堯有一種感覺——羅歲言是故意的，故意逼他親口說出自己的感受。

楚堯扯了扯襯衣領口，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分開的半年裏，我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你，尤其是在每次見面之後，那種焦躁的感覺愈發強烈，我嫉妒出現在你身邊的每一個男人，討厭他們靠近你，甚至想過用一些卑劣的手段來阻止他們……”

停頓片刻，他說道：“我想……我也許是愛上你了。”

這是楚堯人生中第一次告白。

四下靜謐，耳邊是微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草叢中小蟲子發出的鳴叫聲、遠處海浪的起伏聲，除此之外，還有楚堯緊張到失序的呼吸聲。

羅歲言微微仰頭，看着楚堯熟悉的俊朗面孔，和那副完全陌生的表情。

很久之後，待到楚堯情緒平穩下來，羅歲言纔開口：“楚堯，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期待都會有迴應。”

“我不否認你的真心，可惜它來得太晚，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說完，沒有再看楚堯一眼，羅歲言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對方毫不猶豫轉身離去的背影，楚堯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情——

羅歲言已經不喜歡他了。

他一直在努力分辨自己的情緒，卻忽略了這個問題。

感情如同流水，會氣勢洶洶奔騰而來，也會寂然離去。

如今的羅歲言，做回了真正的自己，同時，也收回了那片虛擲的感情。

楚堯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受不到溫度，也聽不到聲音，像一隻木頭人。

或許是從未在感情上受過挫，表白被拒這種可能性在潛意識裏被他排除了，他理所當然地以爲，只要分辨清楚自己的心意就夠了，卻沒料到他也有不被接受的這一天。

許久之後，意識回籠，楚堯才覺察到心臟一陣陣揪着發疼，寒風穿透肌膚，滲進骨肉，冷得人渾身發顫。

腳下幾乎站立不穩，楚堯跌跌撞撞地回到車裏，打開手機，顫抖着發出一條信息：

“既然不喜歡我，那天晚上爲什麼要招惹我？”

整夜過去，沒有等到回覆。

直到第二日清晨，大概是羅歲言睡醒的時間，楚堯才收到信息——

“玩玩而已，楚老師怎麼還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