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明教門口來了個不速之客,幾乎無人是其對手,只得一再退讓,不過好在,此人不傷人性命。
“既然不傷你們,那便叫他滾,你們怕什麼?”杜陵子不耐煩地瞥了一眼跟前跪着的人,將一顆葡萄送入口中,大大的帽兜遮住大半張臉。
“可他……可他揚言,要教主親自去見他。若不見,便叫我蓮明教一個教徒都再也收不進來。”那手下唯唯諾諾道。
“是什麼人,在我蓮明教前也敢如此囂張?”他衣袍飛舞,起身便已至生蓮堂外。那手下只覺得臉上拂過教主的衣袂,彷彿只是一瞬之間,他便已經消失在那座椅上。
蓮明教門口,四個教徒擡着一軟轎,轎週四面紅紗,隱約能見裏面坐着一個風姿卓絕的女子,手中搖着一把紅扇。
“我當是誰呢?不過是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你們竟被他打得節節敗退?”轎內那女子輕笑,紅紗飛起又落,轎前那些弟子兀的就被打了一耳光,連忙恭敬地退開叩首。
“教主大人!”
榕睿子抱着琴,盯着轎裏那人,所有的情緒和力氣都匯聚指尖,按着琴身幾乎要摳出洞來。
“請教主近前說話。”他剋制着,一字一字道。即便面前轎子裏坐的是女子,他也九成篤定,是杜陵子。即便他改變了自己的模樣,改變了自己的聲線,甚至改變了自己的體態,他也在他眼裏,仍是他。
“你也配?”那轎內“女子”輕蔑道,又對着身下擡轎的人道,“本尊乏了,回去休息吧。”
卻聞琴聲漸起,初時如春風細雨沁人心脾,卻漸漸化爲利刃,每一道都削在那轎子上,軟轎被音刃碎開,那轎中之人只得飛身而起,飄然落地。擡轎弟子卻連看也不敢多看一眼便立馬伏地跪拜。
“都進去吧。”女子大袖一揮,教衆們如得軍令,井然撤離。
不過半晌,便只餘二人相視於此。
“你爲何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此刻的榕睿子卻不再似方纔那般精神。
再近前纔看見,榕睿子竟落魄如斯,若非他整潔的衣角出現不可掩飾的破損,面色蒼白如同薄紙,乾裂的薄脣甚至沒幾分血色。他還以爲他此時應當過得不錯,畢竟榕家二公子,除了會被家族追殺以外,什麼都會,還擅占卜,隨便支個小攤算個命也能騙得那些富貴人家酒肉相待。
“你認錯人了。”
“我若連你都能認錯。活着還有何意義?”從他落轎,榕睿子的雙目便似釘死在他身上一般,不曾挪開辦分。
萬物皆會棄你,惟我不會。
他望着他,眼神清澈如初,不曾染上塵世的俗念,不曾被玷污出一絲污穢。
杜陵子不願繼續駁他,本想攆他走便是,誰知他卻又一次,昏倒在他跟前。
……
“這位公子……至少有三天未進水米了吧?這些天稍微進些清淡物即可。”
此刻的杜府,名義上家主外出雲遊去了,實則早已被杜陵子關了起來,他要將他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受盡欲求之癢。而杜家的二夫人和弟弟,也會漸漸出現意外,或者病逝。
郎中收好自己的藥箱,不敢擡眼看這杜家公子,聽聞這妖孽回來爭奪家業了,不過他可不敢多問多打聽,別把自己搭進去就行。
“知道了,你走吧。”
下人便領着郎中出去了。
榕睿子也從未料到,杜陵子竟然會親自照顧他,一勺一勺給他喂藥,喂湯,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他醒來時,杜陵子正坐在牀邊,一手支着腦袋,打着瞌睡。他看着他彷彿回到少年模樣,不禁笑得欣慰。可很快,他便知道,這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杜陵子再也不信任任何人,視人命如同草芥,並暗地裏籌劃着大陰謀。而榕睿子,看着杜陵子的背影,他只想站在他身後,讓他遭人非議時,不是一個人便好。
“不過是一個魔頭的覺醒之路罷了,倒是他可憐了。”尹鳳甚至聽得翹起了腿,也像榕睿子那般飄忽着眼神望着自己這邊的窗外,“你難道就不曾想過自己是否值得?站在他身後,就只爲了告訴他這世間還有人陪他站在一起?若真是如此,榕公子未免也太過激勵人心了。”
榕睿子回頭看尹鳳,而尹鳳卻只避着看窗外。榕睿子便笑了,其實尹鳳是個心腸極軟的人,只是嘴上犟,從不願意表露半分。他保尹鳳,不僅因爲只有他能明白他的心意,還因爲杜陵子欠他的實在太多,興許尹鳳無數次想過,爲什麼不一開始就殺了他。
“我欲送你出錦城,橘子已經爲你準備了些物品,屆時會有竊星門的人給你送過去。以後我們便不要再有聯絡了。去滄南吧,去遠一些。”
“帝師大人神通廣大,我就算化爲螻蟻躲在黑暗裏,只要他想找,難不成我還能跑的掉?”尹鳳一聲冷哼,“榕公子不必操心,殺他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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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百花苑。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月江南坐在靜水湖邊,赤腳在湖水裏盪來盪去,想起幼時最大的樂趣,便是和那人坐在這處互相灑水了。
帶着奴婢來上點心和水果的公公聽聞,立馬擺了擺手,好言相勸道。
“南兒姑娘,皇上的名諱可不敢直呼!”
維月空祁笑,招呼那公公給自己搬來凳子在月江南身邊坐下。
“我叫阿栩。你可以叫我阿栩哥哥。”
維月空祁什麼時候叫阿栩了?
一側的公公也愣了愣,對上維月空祁噤聲的眼神,立馬明白自家主子的用意,退遠了去。
月江南自然也不能拆穿,只得假裝不知,喫喫點了點頭,道:
“我只知道……皇家的人都姓維月,那你的名字就是維月栩咯?”
“嗨呀!南兒姑娘不可直呼皇上名諱!”不遠處的那公公有些急道。
卻見維月空祁擺了擺手。
“嗯,算是吧。”
月江南側首看維月空祁的眼神,竟叫人覺得有幾分誠意,倒不似說謊。她想起那把寒玉扇……
對了,寒玉扇還在雪域手中。
月江南兩眼一閉,拍了拍腦門兒,真是病糊塗了,竟真就慢慢忘卻了這事。維月空祁所謂的阿栩,究竟是誰?難不成……他真叫過阿栩?
另一名小公公近前福身行禮道:“皇上,帝師大人帶來了歌華太醫和靈蠱族的聖女。”
這麼快就來了?!
月江南連忙捂着胸口咳了咳,露出幾分脆弱看了看維月空祁。
“我不想看大夫……我這模樣,太嚇人了……”這副模樣,倒叫人真的覺得她緊張自己的面容見人。
維月空祁竟也是十分耐心體貼地替她理了理面紗,一旁的公公顯然已經明白,自家皇帝哪對女子這般好過,自己方纔怕都是多言。公公想到此,不由得擦了擦額頭的汗,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沒事,一會兒讓歌華明逸隔着紗屏問診即可。你倒是快從水裏出來,這怎麼才一會兒就着涼了?”維月空祁說着便要扶月江南起來,言語間透出幾分責備。
月江南只得起身,任由維月空祁扶着回到屋子裏去。奴婢們將一旁擱置的紗屏搬到牀前,僅留下維月空祁在她身邊陪着。不多時,便聽見了杜陵子帶着兩人進來的聲音。
“怎麼還隔着紗屏?”聽這聲便是杜陵子那廝沒錯了,月江南隱約瞧見他身旁那穿着深色小裙子的少女,睜大了眼,果真是她!若是叫她瞧了,這身份等同於直接暴露了!這可如何是好?
“我……草民……?”月江南試探地望了望身旁的維月空祁。
維月空祁立馬被她逗笑,在他面前她都不曾有過一次謙稱,這草民着實不是她的性子,便笑着打圍。
“南兒略感風寒,便不叫他們看了,問診便可。”
“風寒而已,有何不可看的?況且……傷疤不叫大夫看,又該如何治?”杜陵子自是不樂意,他將二人帶來,便是要探一探這月江南的底細,怎會輕易讓她躲過?說罷,杜陵子已從室外逼至紗屏前,隔着紗屏二人彷彿對峙。
月江南藏在袖中握了握拳,無奈只得將自己的面紗掩好,走了出去。
“瞧便瞧!……”全然是一股腦豁出去的模樣,可在瞥見杜陵子身旁那少女時,卻立時僵住了,轉身便去拿自己的劍。
“南兒這是做什麼?怎麼了?”維月空祁見勢不對,連忙問道。
誰知月江南的眼眶說紅就紅,瞪着那少女怒不可遏,抓到劍便要拔劍相向。
顯然,這劍是出不了鞘的,不待其他人動手,維月空祁先將她的劍按了下去,抓住她焦急道:“到底怎麼了?”
月江南拿紅紅的眼眶望着維月空祁,又看了看那少女,帶了些哭腔。
“阿……”不過這稱呼……月江南是真的有點說不出口,但關鍵時刻如何能掉鏈子?
“阿栩哥哥不知道……我爹雖是害病去的,但他就是因爲穿着這樣衣裳的人害的病!”這會兒阿栩哥哥叫的倒是順暢了,月江南眼中更有怒意迸發,此刻連她自己都對自己編的謊堅信不疑,彷彿真發生了這些事般,“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被指殺父仇人的少女先是一頭霧水,可這越聽越不對,便立即反駁。
“你可閉嘴吧你!我都不認識你!哪兒來的殺父之仇?別胡說八道張口就來!本姑娘難不成看起來很容易欺負的樣子嗎?!”那少女也是個不怕事兒的,指着月江南就破口大罵起來。本還要追上幾句罵,卻被身旁人攔了下來。
“不是你,但你們是一夥的!”月江南怒得竟有些吼了起來,看着維月空祁抓住自己的手,咬了咬牙,拿那雙清澈的眸子瞪着他,“你要幫她?”
還沉浸在被叫阿栩哥哥的快樂中的某位皇帝,收到這雙美眸的怒視,才醒過神來,勸道:“自然不是。只是你誤會了。這位是帝師大人的師妹——魏鹿姑娘,朕也只是聽聞。不過他們靈蠱族都是這樣的服飾裝扮,並非是一夥的。”
杜陵子難得站在一旁靜靜看着這幾人爭執,默不作聲,只是輕笑一聲。不曾想自家養的皇帝,竟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這般耐心又善解人意,他終於明白爲何魏鹿傻兮兮放着聖女不做,跑來找他了。
“我看你們兩個纔是一夥的!你們同流合污!沆瀣一氣!”魏鹿惡狠狠盯着維月空祁與月江南,下一刻就要擼起袖子來,卻突然遭到一聲厲喝。
“住口!”杜陵子終於開口,斜睨了魏鹿一眼,“此處是皇宮,不是市井。”
魏鹿被喝得頭皮發麻,腦子嗡的一聲。杜陵子何曾這般不顧情面兇過她?她又看了看那維月空祁,突覺心跳驟停——原來他纔是那畫像上的人!
“是微臣大意,不該帶她前來。便由歌華太醫看看吧,他二人好歹也算遠房兄妹,總不至於不高興。”杜陵子面色略顯不悅,對維月空祁微微點了頭,轉身對魏鹿道了句,“隨我回府。”
那魏鹿臨走前還不忘回頭看維月空祁一眼,看得叫維月空祁只覺後背一涼。
“南兒妹妹可否將面紗摘下?”在一旁透明般站了許久的歌華明逸好不容易纔找到機會開口,連忙巴結道,“我說伯父怎麼會病的那般突然,原來是遭了毒手。”
歌華明逸這話,聽得月江南也是一怔,方纔情急出口,並沒有顧慮那般多的情況,想着歌華明荊道是歌華南兒一家是在路途中遭了毒手,具體原因卻並不清楚,她便賭這歌華明逸也不知道,竟賭對了?看來他不但不知道,而且對歌華南兒也並不那般熟悉。這倒叫月江南鬆了口氣。
不過面上的怒氣還是要在的。
維月空祁低頭看了看月江南還在氣鼓鼓地看着魏鹿離開的方向,輕嘆了口氣。
“今日不看了。”
歌華明逸卻反倒照着月江南瞧了半晌,向維月空祁躬身行了個禮道。
“恕臣才學淺陋,沒能看出來南兒妹妹的傷因,實屬臣之無能。但臣帶來了一本書,講的是臣對易容之術的一些見解,興許對南兒妹妹有用。”
怪不得這歌華明逸不但能活下來,還能保下歌華家,此前倒是月江南小看他了。
這歌華明逸根本就沒看過月江南的傷疤,卻故意怪自己沒看出來。又在這般氛圍古怪不利的情況下主動獻策,既懂得藏斂鋒芒,又可以博得君主歡心,並未因魏鹿就白白失去了這次表現的機會,着實是個聰明人。
月江南看了一眼維月空祁欣喜接過那書的模樣,心中自嘆不如。但爲了不摘面紗給歌華明逸看,她仍不能表現出一絲接受的心情。
“那愛卿改日再來爲南兒瞧瞧吧。”
歌華明逸得逞,便滿心歡喜地退去了。可自己挖的戲,還得善後呢。月江南暗自腹誹,自己究竟是如何鬼使神差,走到了這一步?故事更是張口便來。
“南兒還在想你父親的事?”
“這仇……我遲早會去報的。”月江南將手中的劍往桌上一扔,坐了回去。
“朕明日便差人去查靈蠱族,定揪出害你父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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