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緣份

上班的時候，因爲有各種事務要處理，林薔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可一下班上了公交車，腦袋一空，亂七八糟的事情就全都爭先恐後地涌了出來，首當其衝的就是那個人以及與那個人有關的過往片段。

女：“長大了，我要去雅魯藏布大峽谷旅行！”

男：“誒，怎麼和我想的一樣？要不以後咱倆一塊兒去吧！”

女：“我喜歡b大，我們一起去首都吧，考上大學，我們就在一起！”

男：“不是說好了嗎，我們一起報b大，爲什麼你收到的卻是省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男：“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吧！”

女：“嗯。”

男：“我想讀研，再等我兩年時間好嗎？最多三年，我就回來了，再也不和你分開了！”

女：“對不起，我們分手吧，我不想再等了，我想有個依靠，有一個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身邊，給我實質性幫助的人。”

……

往事一幕幕風馳電掣般在腦海裏掠過，林薔不禁有些出神，等她發現窗外的景物變得很陌生的時候，公車已經竄過了一站地。她惶惶收起思緒匆匆下車。一站地，還好不算遠，不值得去馬路對面坐反向車了，又加上傍晚微風習習，氣候怡人，乾脆走回家吧。

於是，林薔揹着包穿着六七公分的細高跟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紅磚鋪設的人行道上。紅色人行道中間有一條黃色盲道，縱向凸起的條紋一直通向遠方，通向記憶深處。

高中以前林薔並不知道人行道中間這種顏色不一樣的小路是盲道。一次在等公交車的時候她突然發現站牌立杆上有一塊金屬牌，金屬牌上有很多凸起的小點點，於是問身邊的盛開：“這是什麼東西？”盛開告訴她：“這是盲文，是讓盲人識別站點，知道通往哪裏的標識。”然後他又指了指身後的人行道說：“中間那一條黃色的磚鋪成的小路是盲道，引導盲人通行的專用道。”林薔“哦”了一聲，然後踏上那條黃色的小路，閉上眼睛，張開手臂，小心翼翼地體會着在沒有色彩的世界前行的感受。盛開就在她旁邊護着她，微笑着看着她。誰都沒注意前面路上有個淘氣的香蕉皮。走着走着，林薔突然腳下一滑，身子就要栽倒。一邊的盛開大驚失色，在她失聲尖叫的同時，慌忙去撈她。手忙腳亂之間，顧不上躲避某些特殊部位，於是他的手就碰到了她胸前的那團軟肉。林薔登時滿臉通紅，一把推開還在愣神的盛開，羞憤地跑開了。上了公交車，盛開一路上都在小心地給她賠不是，她就是不理他。後來……

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想到這兒，林薔輕輕地笑了，不知不覺又踏上了那條黃色的小路。不過現在她穿的是高跟鞋，而那時候穿的是球鞋，就算睜着眼走起來也沒有那時平穩。一個踉蹌，又要歪倒，但是這次沒有人在她旁邊接住她了，不過倒是有一棵樹給了她一個堅實的臂膀。林薔險險站住，拍了拍受了驚嚇猛跳的胸口，不敢再嘗試險途了。但她還是一邊走，一邊把盲道上的垃圾撿起扔到垃圾桶裏了，這是那時候留下的習慣，免得真有盲人走在路上被絆倒或滑倒受傷。走了一會兒身上有些出汗，林薔伸手想把被汗水沾在脖子上的長髮撩開，沒成想襯衣袖口的扣子勾住了脖子上的那條銀色項鍊，一揚手間細細的鏈子斷了，上面掛着的一個圓環形的吊墜“叮噹”掉在地上，然後骨碌碌滾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林薔心口一緊，趕緊俯身去尋那吊墜。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她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在樹底下的雜草裏，每一條磚縫裏，反覆地搜尋着，可四處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最後只好垂頭喪氣地繼續往前走了，一路都在自責爲何那麼不小心，佩戴了那麼多年的東西怎麼說丟就丟了呢？回到家仍在懊悔不已，做飯的心情也沒有了，泡了碗方便麪草草了事。晚上躺在牀上，舉着那條斷了的鏈子，林薔忍不住想，明明帶在身上那麼多年，一直相安無事，爲什麼他一回來，那個東西就丟了呢？這麼巧嗎？也許，他們真的沒有緣份吧！

——

一個美貌的年輕女子神色匆匆地下了公交車，猶豫了片刻後轉身沿着人行道逆向往回走。一直跟在公交車後面的一輛奧迪a6在前面路口緊急調頭，不顧禁停標誌，停在了路邊。車上下來一個人，一個穿着白襯衣，身材挺拔，面容清俊的年輕男子。他也踏上人行道，一邊望着馬路對面的女子，一邊慢慢走着，始終與她保持着平行。他看到她走着走着，彷彿笑了，然後往左側移動了一步繼續直行。他也往右跨出一步繼續前進。現在他腳下踩着的正是那黃色的盲人道，他想她應該也是如此。很多年以前，就在這樣一條顏色鮮豔的小路上，曾經發生過一件令人臉紅心跳又想入非非的小故事。那時候那個扎着馬尾辮的清爽女孩不是在馬路對面，而是在他的身邊。當她得知這是盲人道的時候，竟然可愛地模仿起了盲人走路。可是他卻沒能扮演好護花使者的角色，讓她滑了一跤，差點摔倒。不過還得感謝那個調皮的香蕉皮，讓他和心愛的女孩有了第一次親密接觸，就算她整整一個月都沒有理他，還是讓他竊喜不已。彷彿通過那次意外觸碰，他和她已經建立了某種特殊的聯繫，超越了他現有的所有人際關係，不是親情，不是友情，也不是同學之情，而是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關係，那能是什麼呢？懵懂少年火熱的胸膛裏那顆愛情萌芽呼之欲出。他彷彿覺得從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是他的了。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也掛上一抹微笑，然後就看到她又不小心差點摔倒，心中一驚，恨不能立馬飛過去攙住她。還好，她扶着那棵樹站穩了，接下來下了盲道規規矩矩地在平地上走。他笑着搖了搖頭，心想她穿着高跟鞋還不老實，真是該打了。可是現如今他還有什麼資格教訓她呢？事實上，他以前也從不捨得動她一根手指頭，都是她對他拳打腳踢。當然，那都是粉粉的小拳頭，女孩子的佯嗔撒嬌罷了。接着他也把盲道上的石頭踢開，把垃圾扔到垃圾桶裏。過了一會兒就看到她急匆匆地蹲下尋找着什麼，找了很長時間，後來看她頓足捶胸的樣子，肯定是沒找到。

男子一直跟着女子來到一個小區一棟居民樓下，手插褲兜看着她的背影鑽進樓道，然後擡頭向樓上窗口挨個望去。不一會兒，四樓一個窗口亮了，接着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子走到窗前打開了一扇窗，站在窗前吹了會兒風，然後就轉身回屋了。女子出現的時候，男子眸光一閃，微眯雙眼直直地望着她，女子走開後，他的眸光也隨之暗淡下來，然後記下了她的樓號、單元號，以及樓層方位，默默轉身離開了。他又走回女子剛纔駐足尋找失物的地方，不禁納悶她到底在找什麼呢？看上去那麼着急，那麼懊惱。他也打開手機裏的手電筒，仔細查找着。這時，對面一輛汽車駛來，刺眼的大燈照亮了一大片地面，他閃避燈光的同時瞥見路邊下水道口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正安靜地趴在那兒。他眼前一亮，直覺那一定是她要找的東西，於是趕緊跑過去把它撿了起來捏在指間，在手機燈光照射下，仔細地觀察那個小圓環。這好像是一枚女士戒指，樣式簡潔大方，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也不是什麼值錢的貴金屬。當他輕輕旋轉圓環，看到內側刻着的兩個英文字母的時候，突然一股熱浪從心底翻涌上來，衝上頭顱，溼了眼眶。

那上面刻着：s·l。

他把那枚戒指緊緊握在手中，這個小小的東西，將他沉寂多年的心重新喚醒，燃起星星之火。他堅信他們情緣未斷，緣份匪淺，這個戒指就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