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紋身

林薔下午就要去參加科目一考試了，所以此刻正在辦公室緊張地刷題。馮瀚敲了下門進來了，手裏還託着一個挺大的包裝盒。林薔擡了一眼，看到是他，隨口問道：“你怎麼來了？坐。”然後就繼續埋頭刷題。

馮瀚把盒子放下，湊到電腦前看了一眼：“哎呦，準備考駕照了？啥時候考試？”

“下午兩點，所以我時間很緊張，你有什麼事快說。”

“好事。咱們這次給美蘭拍的廣告反響強烈，薔薇香水以及同系列化妝品銷售火爆。盛總親自表達了謝意，並邀請我們下週六晚一起去參加新產品成功上市的答謝舞會，這是你的邀請函。”說着把一張設計精美的請柬放在桌上。

林薔刷題的速度不由自主地降了下來，卻裝作不在意：“哦，知道了。”然後繼續盯着電腦，餘光卻忍不住瞥向手邊的請柬。

“盛總還託我給你帶來一件禮物，說要特別感謝你當初做出的正確建議。”

馮瀚進來的時候，林薔看到他拿着的那個盒子了，不過沒想到是給她的，所以吃了一驚，且礙於馮瀚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心裏很是忐忑。

“哎，你猜那個盒子裏裝的是什麼？”馮瀚有些好奇又有些不懷好意地問。

“我怎麼知道。”林薔瞥了他一眼，繼續看電腦，心裏其實已經冒出好多種猜測了。

“看看不就知道了嘛！打開瞧瞧？”馮瀚引誘着林薔，手已經摸到盒子了。

林薔本想攔他，可如果不讓他看，他肯定以爲自己心裏有鬼，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於是揚了揚下巴說：“打開吧。”

林薔強裝鎮定，其實心裏在不停打鼓，直到看到馮瀚拎起的是一件黑色晚禮服長裙，結果水落石出，不管是什麼，總算落停了。

顯而易見，送禮者希望林薔穿着這件禮服去參加舞會。

“嘖嘖，盛總出手挺大方的哈，這還是國際大牌。那你到時候穿不穿？”

“穿啊，白送的爲什麼不穿？難道我還自己花錢去買？”

嘴上說得很硬氣，其實林薔心裏虛的很。

“那你到底會不會跳舞，可別去了丟人啊？”

林薔想了一下說：“我幼兒園的時候跳過，算不算？”

馮瀚翻了個白眼，然後把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我認識的一個舞蹈教練，你去找他就行，包教包會。”

林薔接過名片匆匆看了一眼，然後就跟馮瀚告辭趕往車管所去考試了。

一下午的緊張刺激，最後科目一順利通過，林薔總算鬆了一口氣，不過這纔是最簡單的第一步，接下來科目二纔是最難的，所以還得再接再勵。

回到公司林薔又處理了一些工作就到下班時間了。收拾東西的時候又看到放在桌邊的禮盒和請柬，她隱隱感到不安。抱着禮盒回到家，林薔取出今天收到的禮物—黑色的禮服裙換上，穿上高跟鞋，站到穿衣鏡前。

禮服的上半身，和電影《聞香識女人》中，在酒店候人的年輕女子——唐娜穿的黑色小禮服類似，深v領，寬帶繞頸，露出香肩和玉背。下身裙襬則要長很多，並在一側做了高開叉的設計。站立不動的時候，一條玉腿若隱若現，猶抱琵琶半遮面。走起路來，時隱時現，似欲迎還羞，說不盡地風情萬種。

林薔望着鏡子中右肩胛骨處那朵與美蘭新產品——薔薇系列化妝品logo一模一樣的青色薔薇花紋身，不禁眉頭微蹙，愁上心來。

關於這朵薔薇花紋身，是林薔青春期做過的唯一一次叛逆之舉。

那是剛剛考入本縣排名第一的重點高中——縣一中的那一年秋天，高一上學期的一個晚上，林薔上完晚自習獨自騎車回家。路上遇到幾個流裏流氣的小青年對她吹口哨，嬉笑起鬨。林薔畢竟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女孩，難免害怕驚慌失措，奮力加快速度想盡快擺脫這幫小流氓。一不留神自行車前輪軋上了一塊磚頭，失去平衡，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不巧的是地上正好有一個打碎的酒瓶，鋒利的玻璃片，刺透了薄薄的校服，割破了林薔的肩膀。鮮紅的血瞬時滲透了衣服，染紅了一大片，林薔疼得眼淚直流。就在這時，和她一起考入縣一中的初中同學、初三做了一年同桌的盛開正巧趕來，帶着她去了縣人民醫院，直接找到在那裏工作的盛開媽媽、急診科主任方琴，幫林薔清洗傷口、消毒、縫合，又在媽媽的指揮下去藥房拿了消炎藥，然後送林薔回家。

到了家門口，林薔卻遲遲不肯進門。盛開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擔憂，於是把自己的校服脫下來給林薔穿上，然後嘿嘿地笑着說：“有點大，不過這樣就不會被你奶奶看見了。”

林薔的心裏暖暖的，又有些害羞地說：“謝謝你，盛開。”

盛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用謝，咱們……咱們是同學嘛，能幫到你我很開心。”

穿着短袖t恤的他，似乎比暑假時見到的那次又長高了一點。健康的膚色和結實的手臂肌肉，彰顯着青春蓬勃的力量。簡單而真誠的笑容，如春風般輕輕地綻滿少女的心湖。

後來傷口癒合後，林薔的肩膀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道醜陋的疤痕，這也成了少女心上的一道疤，哪個女人不愛美呢。她記得在一部電視劇上，有個女孩子額頭上也是留了一個疤，後來她自己設計了一個紋身，遮住了疤痕，精巧的紋身又爲女孩的俏臉增添了幾分神祕和個性色彩。林薔便有了效仿之心。

林薔從小就喜歡薔薇花，院子裏也種着薔薇。一到四五月份，滿牆的碧綠和綠叢中點綴着的透着幽香的嬌豔花朵，給質樸的小院增添了幾分幽靜和綺麗。

頗有繪畫天賦的林薔靈機一動，便拿出紙筆，坐在二樓臨窗的桌前，一邊仔細觀察着已經綻放的小花，一邊畫出了一朵用黑色線條勾勒而成的薔薇花。在一個週末的午後，紙上的薔薇花魔法般地在她的右肩上再次綻放。這是林薔人生中的第一個設計作品，也成爲了代表林薔的獨家logo。後來她的課本、字典、小說上，每本書的扉頁都有一朵一模一樣的薔薇花。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當然“很多人”指的是那些借過她的書的同班同學、鄰家小孩，那個時段、那個年代，有過交集的人。還有一個人也知道，那就是盛開，而他不僅僅在她的書上看到過……

那是一個燠熱的夏日午後，那天是週末。奶奶出去買西瓜了，林薔正一個人在家做作業。雖然一直吹着電風扇，但林薔還是熱得出了一頭汗，於是下樓洗洗頭髮，涼快涼快。

剛洗完，林薔就聽到奶奶在喊她。於是應了一聲，拽了條毛巾，一邊擦着頭髮，一邊就走了出來。

“奶奶，你回來啦……”林薔還沒來得及跟奶奶要西瓜喫，就突然被奶奶身邊那個高高的身影嚇了一跳。“盛開？你怎麼來了？”

盛開也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當時林薔因爲要洗頭髮，所以就把外面的半袖襯褂脫了，只穿了個吊帶小背心和一條短褲。少女已經發育完備的身材展露無遺。尤其胸前那圓鼓鼓的兩團，明目張膽地刺激着青春期少年敏感的神經。盛開霎時臉紅了，心跳得飛快。

看到盛開極其不自然的樣子，林薔也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穿着有點“惹火”，趕緊把毛巾往胸前一遮，跳着上樓去穿衣服。

轉身的時候，奶奶和盛開就都看到了她肩上的那個紋身……

等林薔再次下樓，盛開已經離開了。奶奶把一本參考書轉交給了林薔。

當天晚上，奶奶就對林薔進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和批評。

奶奶首先質問了林薔身上的紋身是怎麼回事。林薔只好全盤托出，把怎麼受傷，怎麼處理傷口，後來又是怎麼突發奇想紋這個身，一五一十告訴了奶奶。奶奶倒也沒有過多責備她，還紅着眼圈問她疼不疼，林薔當然笑嘻嘻地說一點不疼。

奶奶又說她已經是大姑娘了，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尤其和異性相處要把握分寸。現在正是學習的緊要時刻，絕不能早戀耽誤學習，考不上好大學，後悔一輩子。

奶奶還說，盛開那小夥子看上去不錯，比他爸爸年輕時候還要帥。林薔驚訝奶奶怎麼會認識盛開的爸爸。奶奶說盛開的爸爸是自己以前的學生，也是林薔初中時候的教導主任，還是林薔爸爸的同學。林薔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和盛開還有這麼一點淵源。

奶奶看她面帶桃花，於是又嚴肅地教育她，你們兩個要是真好呢，奶奶也不反對，但前提是必須都考上個好大學，最好考同一所大學，要談戀愛就到大學裏再談。考不上同一所大學，最好也要在同一個城市，那樣還能經常見面。如果不在一起，那以後就不好說了。

誰知道，後來竟被奶奶一語成讖……

那天奶奶還跟林薔說了很多很多。女孩子要矜持，要自尊自愛，不管感情有多好，不到結婚的那一天，也絕不能越雷池一步。輕易獻出自己的身體，容易被人看輕。而對於對方來說，太容易得到的東西，自然也不會珍惜。

奶奶的那些話都深深地刻在了林薔心裏，成爲了她一生的行爲準則，也影響了她一生的命運。

林薔一邊感慨命運的無常，一邊無奈嘆息道：盛開啊盛開，你爲何偏偏要送我一條這樣的裙子呢？是你忘了我身上有這個紋身？還是說根本就是故意的？別人又會怎麼看待自己身上這個和薔薇化妝品logo一模一樣的紋身？巧合嗎？鬼也不信，更何況比鬼還精的人。得好好想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