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噩夢

下了末班車，林薔一個人走在黑漆漆靜悄悄的湖邊小路上，說是湖，不過是一個大點的水坑，以前挖土燒磚遺留的痕跡。這一片屬於城市邊緣地帶，魚龍混雜但房租便宜，剛畢業的林薔就住在了這裏，下了公交車還要走上一段距離。今天她加班了，因爲馬上就要實習期滿，能不能留下來成爲正式員工，是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最近她經常加班到很晚。

一個人走在這樣偏僻寂靜的路上着實有些害怕，一有動靜立刻草木皆兵。然而一個人走夜路其實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還有一個陌生人跟你走同一條路。今天晚上林薔就遇到了這種情況，下了公交車後，一直有個人不遠不近地尾隨着她，林薔偷偷回頭看過一眼，那個人帶着頂鴨舌帽，深色服裝，中等身材，看不清臉。那個人發現林薔回頭看他，又用手壓低了一點帽沿。這個動作令林薔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心突突地狂跳着。可背後也傳來了突然加快的腳步聲，那腳步聲還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無邊的恐懼籠罩着林薔，她拼命地跑着，多希望這時候能有個人出現攔住後面的追擊者。可是，奇蹟沒有發生，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勒住了她的脖子，她大聲驚叫着掙扎，接着一塊毛巾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她還沒來得及喊一聲“救命”，就昏了過去。

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林薔看到自己躺在一張牀上，睡得很沉很沉，怎麼叫也叫不醒。這時有個人向這邊走來，是那個戴着鴨舌帽看不清臉的男人。林薔焦急地想要把那個睡着的自己叫醒，可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她使勁張着嘴，抓着自己的喉嚨，當男人把罪惡的手伸向那個毫無防備的自己的時候，終於大聲喊出了一個“不要”。

“不要！”林薔驚叫着，猛地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驚魂未定地看着四周，恍然想起這是在縣城的家中，原來又是一場噩夢。

恐懼漸漸散去，悲傷又捲土重來。

林薔獨自躲在黑暗中，靜靜淌着淚。

她知道，噩夢醒來了，自己編織的美夢也該結束了。

明月已過中天，小小縣城的午夜格外寧靜，使得平時悠揚悅耳的來電鈴聲顯得十分喧鬧刺耳。

林薔拿起手機一看，是慕辰風，大半夜的不睡覺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接起電話聽到他說：“林薔，你睡了嗎？”聲音低沉似乎有些黯然。

“睡了，剛好醒了。你怎麼還沒睡？”

“我想你了，突然很想聽聽你的聲音……”

林薔感到心頭一暖，輕輕勾起嘴角：“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慕辰風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有話要說，林薔也默默地等待着。

“林薔，我們……在一起吧！”

林薔有些驚訝：“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不想再等了，我等不及了。我怕……我怕再等下去，有一天會失去你。”

“可是……我們不是說好，再等一段時間嗎，就快了。”

“還差多少？”

“什麼還差多少？”

“還差多少你就攢夠十萬，能夠還我了。差多少我先借給你好不好？”

林薔笑了：“哪有借債主的錢去還債的道理！”

“怎麼沒有，做生意的哪個不是拆東牆補西牆，今天借了還昨天的，明天再接着借。”

“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不是企業法人，我們也不是做生意呀！”

“……”慕辰風最終嘆息着妥協了：“好吧！那你能不能早點回來，明天最後一天假期了，給我一點時間陪陪我好不好？”

慕辰風說得可憐兮兮的，林薔心軟了，直覺告訴她，慕辰風可能是遇到什麼事了，很可能與自己有關。又想起盛開，想起他臨走的時候說下午來接她，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決定提前回去。

“那你明天去汽車站接我，我坐早班車回去。”

“好。”

掛了電話，林薔調好鬧鐘，怎麼也要喫完早飯跟奶奶說一聲再回去。想到盛開，又有些黯然。

有些人，你再怎麼愛，怎麼捨不得，命裏註定他不屬於你，你也終究會失去他。不如早點放手，免得越陷越深，不可收拾。

第二天一早，林薔迷迷糊糊的還沒睡醒，就接到了慕辰風的電話。

“林薔，我已經到你們縣城地界了，你給我發個你們家的位置，我去接你。”

林薔一聽瞬間清醒，猛地坐起身來：“你說什麼？你要來我們家？”

“對，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慕辰風聽到林薔的驚呼，一陣竊喜。

林薔一下子急躁起來：“不是說好你去汽車站接我就行嗎？你來幹什麼？我怎麼跟我奶奶說呀？”

“怎麼說不行呀？就實話實說唄，就說我是你的男朋友呀，奶奶她老人家肯定高興！”慕辰風瘋狂竊笑着。

“慕辰風！”林薔怒喝一聲，慕辰風趕緊正襟危坐：“到！首長請指示，我應該到什麼地方接你？”

氣極的林薔又突然被他逗笑了，只能給他發了位置，然後趕緊起牀洗漱，告訴奶奶一會兒有個客人要來，多準備點早餐。奶奶問是什麼客人，怎麼這麼早就來？林薔含糊地說是個大學同學，誰知道發什麼瘋！

半個多小時以後，林薔到社區外的路邊等侯，遠遠地看到一輛紅色的跑車，像一團火焰一樣疾馳而來，然後在她腳邊緩緩停下。林薔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我去！什麼時候又換車了？比之前那輛藍色的邁凱輪更拉風，更招搖。慕辰風從車上下來，得意地拍着自己的愛車：“怎麼樣？夠面子吧！剛買的法拉利，一千多萬呢，要不是來接你，我都捨不得開！”

林薔朝他翻了個白眼：“不顯擺你會死呀！”然後又圍着這輛扎眼的車轉了一圈，越看心越虛，此刻林薔覺得這根本不是一輛車，而是掛在她脖子上的一塊大字牌，時刻提醒她，他們兩個貧富差距到底有多大。

慕辰風見林薔臉色有些陰沉，知道自己得意忘形好心辦壞事，連忙賠笑道：“你要是不喜歡，那我以後還開那輛寶馬，繼續做我的‘白馬王子’，來接我的‘白雪公主’。”

林薔瞟了他一眼：“誰是白雪公主，我可沒有有權有勢家財萬貫的父母！”

“那你就是我千辛萬苦要找的灰姑娘，總行了吧！”

林薔沒好氣的夾了他一眼，然後指揮他把車停到自己家所在的巷口。

這下小巷一下子熱鬧了起來，這麼炫酷的法拉利跑車，着實少見，附近的居民，大人小孩都紛紛湊上來圍觀，不時議論贊嘆着。認識的，林薔就臊着臉打個招呼，不認識的笑一笑算是禮貌。慕辰風倒是落落大方，有人上前問他關於車的問題，他就一一解答，一邊說着話，一邊從車上拿下來不少東西，都是老年人的營養品保健品。林薔連忙對身邊幾個比較熟的鄰居說了句“我們先回去了，還沒喫早飯”，然後就拉着慕辰風快步流星地回了自己家，關上大門，才鬆了一口氣。

慕辰風望着眼前的二層小樓忍不住讚歎道：“林薔，你們家這房子雖然有些舊了，但是很有特色，有種上海灘公館小洋樓的感覺！”

林薔得意地說：“那當然！九十年代的時候，我們家這房子可是全縣數一數二的標杆建築！我們這一帶的好多二三層小樓都是仿照我們家房子蓋的！”

“你們家以前是資本家呀？”

“你們家才資本家呢！我爺爺是以前是個建築設計師，這房子是他自己設計的，奶奶是小學教師，可都是文化人，纔不是滿身銅臭的資本家！”說着拿眼瞟着身邊名副其實的“資本家”，滿臉不屑一顧。

“這麼說你還是出身名門嘍！難怪，我一見你，就覺得你身上有一種與衆不同的氣質。”

“怎麼個與衆不同法？”

“怎麼說呢？就是不像其他那些小地方出來的，沒見過世面，動不動大驚小怪，還愛貪小便宜，斤斤計較。你很淡定，從容，寵辱不驚，不世故，不虛僞，還很單純。”

“單純？你知不知道，現在說人單純就等同於罵人傻？！”

“那我換個詞……天真！怎麼樣？”

“那還不是一樣！”

“那就是……純真！既單純又天真……”

“慕辰風，你是不是欠扁？！”

林薔剛想伸手去掐他腰間的軟肉，想到奶奶還在屋裏，還是矜持一點爲好，連忙囑咐慕辰風，讓他好好說話，不要亂講。慕辰風答應着，和林薔一起進屋。

奶奶正在擺放早餐，看到客人來了，忙招呼進來，問從哪兒來，累不累，喫早餐沒有，餓不餓。慕辰風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奶奶好”，一一回答着奶奶的問題，很有耐心，很有教養的樣子。

林薔提着的心剛放下一點，就聽到奶奶問他：“你是林薔的大學同學？”他說：“是的奶奶，我們不光是大學同學，還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甚至超出了一般好朋友的範疇。”

林薔正在喝粥，聽他這麼一說突然嗆着了，一邊咳嗽着一邊踢了慕辰風一腳，示意他別瞎說。

“那你們是什麼關係？”奶奶不解地問。

“哦，奶奶，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關係非常好，從大學到現在，已經認識八年了，彼此都很瞭解，要是有什麼事呢，也都互相幫襯着，再說我家就是省城的，到了省城您放心，有我罩着，沒人敢欺負她。”

“哦，那你家裏是做什麼的？”

“我們家做點小生意，雖說掙不了什麼大錢，但是有車有房，也略有存款，將來要是娶個媳婦，肯定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慕辰風在說“不會讓她受委屈”的時候，故意看向身邊的林薔。

林薔一邊喫包子，一邊暗罵他不要臉。

“那你是跟你父母住在一起，還是自己住？”

“我自己住，我自己有房子，全款買的，沒有貸款，車也是全款的，所以沒有什麼壓力。”

奶奶還想問什麼，被林薔攔住了，說喫完飯得趕緊走了，公司裏有事，得提前回去。

奶奶將信將疑，也不好阻攔，就招呼慕辰風多喫點，喫飽了再趕路。

慕辰風連連點頭，喫得津津有味，大快朵頤，奶奶也很是開心。

林薔回房間拿自己東西的時候，奶奶悄悄問她：“你跟奶奶說實話，這個叫慕辰風的年輕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大學同學呀，不是跟您說過了嘛！”

“大學同學還專門來接你？奶奶又不是老年癡呆！他看你的表情和話裏話外的意思，可不是大學同學那麼簡單！他是不是在追你？”

“不知道。”林薔轉過臉去胡亂疊着自己的衣服。

“跟奶奶還不好意思！”奶奶一面埋怨着，又難掩開心。自己一直擔憂孫女的終身大事，沒想到一箇中秋節，就有兩個優秀的年輕人上門來。可是多了也不是好事，選哪個呢？奶奶又不無擔憂地問林薔：“那盛開怎麼辦呢？我覺得他對你還是餘情未了，要不然昨天晚上也不會專門來找你，還賴着不走。”

林薔撇了撇嘴：“奶奶，到底是他賴着不走，還是您不讓人家走的呀！”

“不管是怎麼樣，你自己可想好了，選了哪一個，就不能反悔了，更不能腳踏兩隻船！”

“好了奶奶，是不是我的船還不一定呢，您倒好，大手一揮把兩條船都指給我了，還讓我選！您以爲是皇太后給公主選駙馬呢？我可不是公主！我就是一個平平凡凡的女孩，如果這輩子能遇到一個相知相愛的人是我的運氣，遇不到，那也是我的命，一切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