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事

禮德中學後的巷子裏，一男一女面對面站着。

“肖野，我不任性了。你別跟別人好。”薛悅哽咽着，拉着肖野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肖野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她。

薛悅咬了下脣，一狠心，將校服脫下，裏面穿着漏肩的衣服。她把衣服再往下拉，胡亂扯着肖野的手往她的柔軟處摸。

肖野甩開了她的手，不耐煩，這樣最掉價。

她又扯肖野，“你不是最喜歡摸我嗎。我給你摸，別離開我。”

肖野沉默了下，突然笑了笑，眼裏看不出情緒，擡手給面前的女孩擦乾淚水。動作溫柔，說的話卻那樣狠心。

“薛悅，你總得要點兒自尊吧。”

他垂下手，沒有再搭理她，轉身就走。

薛悅在她身後歇斯底里地喊，“你這樣的人配的上別人的喜歡嗎？！”

是啊。他這樣的人，不配。他有些自嘲，勾了勾脣，走出巷子。

在轉角口，他餘光瞥見了一道身影。

女孩穿着乾淨的校服，揹着書包，站在牆邊，一雙水靈的杏眼看着他。

阮意沒有想到會撞見這一幕的。

見他注意到自己，她顯得有些膽怯。

肖野覺着自己好像在哪兒見過她。

好像是……經常和程錯女朋友走一塊兒的那個。

叫什麼來着？軟意？

薛悅也跟着肖野出了巷子，看見阮意她愣了下。

一班的好學生，怎麼跟肖野沾得上關係。

肖野看了眼她，眼底流露出厭惡。

真他媽煩。

他突然把手搭在阮意的肩上，偏頭，頭靠着她，兩人的距離拉進，顯得十分親暱。

他明顯感覺到，阮意的身體一僵。

“你喜歡她什麼？我哪裏比不……”

肖野沒聽她說完就打斷了她。

“我懂她的喜歡。她也配得上。”

喜歡什麼？

——喜歡我這樣的人。

少年的話語中帶有一絲諷刺意味。

薛悅走了。

肖野的手還搭在她的肩上。阮意不敢動，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那個……”她鼓起勇氣開口。

肖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手拿開，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謝了。”聲音不大。

……

“聽說了嗎。二班的薛悅被甩了。”事兒後好幾周還有人在說。

女生們很震驚，“啊？她男朋友誰啊？”

“高三的肖野啊。”

“不是男朋友了，現在是前男友。”有人糾正。

亦夕對班上這種小八卦不是很感興趣。林鈺倒聽得津津有味。

“我去。太厲害了。”林鈺連連叫好，甚至說了幾句國粹。

薛悅成績好，家境也很好，在一羣人裏也永遠是高傲的白天鵝。

當然，她也有大小姐脾氣。矯情的不行。

林鈺最見不慣這點。

之前兩人是舞蹈搭檔。因爲薛悅蹭破了點皮，就矯情要休息幾天，不練習。

肖野帶她出來玩兒過幾次，她就把自己當第一順位了。對這對哪兒不滿意。

“好像她還去求人家。求複合。”有人添油加醋。

林鈺也聽的無聊，她看了眼亦夕。

她在非常地認真刷題。

她又把目光落在阮意身上。

阮意盯着桌子，什麼也沒幹。她在發呆。

林鈺和亦夕都注意到了。

阮意最近的狀態確實不知道怎麼的。

對事情多多少少有點心不在焉。

“阮意意，想什麼呢？”林鈺的話把阮意拉回現實。

她懵了，“啊？”

簡林進教室叫亦夕。

“亦夕，葉老師叫你。”

亦夕擡頭，“好”了一聲。放下筆，起身。

“對了，葉老師辦公室搬到四樓了——d402。”簡林提醒她。

四樓——高三窩。

簡林問她。

“你找得到嗎。我帶你去吧。”

她沒說話點了點頭。

四樓的課間總體來說也不算很吵。

過了一個轉角，那可不一樣了。

另一邊兒的學生摺紙飛機的摺紙飛機，談戀愛的談戀愛，甚至還有人在角落接吻。

換平時，也不敢這麼放肆。

主要是今天老師都去開會了，沒人管。

而這邊就是禮德的階級分化區域。

那邊是火箭班，全是年級位列前茅的學生。這邊嘛……

他們走過走廊，亦夕聽見。

“看那個女的。”

“純純好學生。高二的吧，在高三沒見過。”

肖野聽見動靜，看了一眼。

“嚯。女神身邊還跟了個男的。”

他指的是亦夕。

許奈聞言，掀起眼皮子看了眼。

簡林走在亦夕的身旁，兩人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

“原來女神喜歡那種書呆子類型啊。”肖野佯裝遺憾似的垂了垂頭。

許奈見不得他這副矯情模樣。

“你要死啊。”

肖野賤賤地看着他。

“阿奈，週五下午搞活動，逃不逃？”他突然轉移了個話題。

許奈想了下，週五活動。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難得禮德聖誕節搞活動。

“看吧。”他敷衍。

他又想到什麼似的，打趣肖野，“怎麼？剛甩一個就坐不住了。”

肖野擺了擺手，“沒辦法。”

本性難改。

……

“剛剛老葉叫你做什麼啊？”林鈺問。

亦夕輕描淡寫，“月考成績的事兒。”

“你成績下滑了？”

“不是。”亦夕否認，看了眼阮意。不再多說。

葉羣叫她去確認是月考成績的問題，不全是她的，還問了問阮意。

葉羣推了下眼睛，“阮意最近下滑很嚴重。”

她從年級三十多名直接掉到了一百名。

葉羣跟亦夕說，無非就是想套套亦夕的話。

“她是不是……早戀了。”葉羣頓了下。

亦夕沒說話，阮意確實不在狀態。

她說，“沒有的。”

亦夕想了下，還是得問問阮意。

她覺得是有點兒不太禮貌，但是她下滑的太嚴重了。

“等下我去找程錯，阮意你陪我去好嗎？”林鈺圈着她。

阮意想到了肖野。

程錯和肖野是一個班的。那樣，也可以見到肖野了。

她正要說好，亦夕拉着她走出了教室，反着給林鈺比了個安撫的手勢。

“怎麼了？亦夕。”阮意被她拉得有些踉蹌。

亦夕默了默。不知道怎麼說。她沒對上過這種情況。

兩人坐在教學樓旁邊的長椅上。

“你最近狀態不太好。”她說得隱晦。

阮意愣了愣，有些勉強地點了點頭。

亦夕也沒有馬上開口，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她不急，她想要等阮意自己說說原因。

果然，下一秒阮意開口。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亦夕愣了一下，她在腦海裏搜索，試圖找到一點點蛛絲馬跡。

阮意不善於交際，在班上除了她和林鈺都不太熟。排除班上的人。

她是個妥妥的乖乖女，脾氣特別好的那種。那種結交朋友的地方肯定也不會去。

那還有什麼……

她猛然想起。

阮意在體育課上看向一位少年的模樣。

還有……

生日那天。

切蛋糕的時候少切了一份，阮意把自己那份給了肖野，亦夕也重新切了一塊遞給她。

是……

肖野？

可是根本不太可能。阮意怎麼跟他接觸尚且不說。

他們兩個人看起來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

亦夕沉默了。

阮意笑得輕鬆，“葉老師找過我了。說我下滑得很嚴重，也問過我有沒有。”

亦夕安靜地聽她說。

“她讓我好好調整。”

“可是亦夕，我真的很喜歡他啊。”她帶了點兒哭腔。

阮意也沒有想，會對她的成績影響這麼大。

亦夕沒有主動問那個人是誰。十六七歲少女的心事捉摸不定。

亦夕不會安慰人，她只是拉着她的手，安靜地聽她說她想說的一切。

到最後亦夕只說了一句話，“阮意，喜歡沒錯。但不能影響你自身。你必須得調整好自己。”

那句話即使是在多年以後，阮意想起，仍然會心底一暖。

她看亦夕，“謝謝你，亦夕。”

……

聖誕節是週六，活動就在週五下午舉辦。

所以準確的來說，是在平安夜這一天舉行了有關聖誕的活動。

亦夕買了幾個精緻的禮盒，裏面放上主角。

——平安果。

到校，她把禮盒分別塞在林鈺和阮意的抽屜裏。

下午準備的節目主要都是高一的辦的，高三倒沒什麼熱情。

“看到阮意沒？剛剛她回去放東西，現在還沒回來。”林鈺有些焦急。

亦夕聽她這麼說，“我去教室看看。”

“我也去。”

亦夕搖了搖頭，一次性太多人會被罵的。

亦夕跑到三樓，教室裏沒有，又挨個挨個看了遍三樓所有教室以及廁所，都沒有。

那人呢？

她心裏一咯噔。

她又去一樓，二樓找。

到了四樓，遠遠的，亦夕就看見阮意坐在走廊盡頭的長椅上。

她什麼也沒幹，只是發呆。

亦夕走到她身邊坐下。沒有說話。

她看得出來，阮意有點兒難過。

她不問，她全程就坐在阮意身旁陪着她。

她們大概坐了十五分鐘，就下樓了。

“怎麼了？”林鈺問。

亦夕回答，“她心情有點兒不好。”

“那我……”

“讓她自己慢慢來。”

下午的表演她們都沒怎麼看，也就是一些舞蹈啊什麼的。每年都如此。

因爲搞活動，晚自習也不上了。六點就放學了。

“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與她們告別後，亦夕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她有點兒煩。不知道爲什麼，莫名其妙的煩。

她好想回蘇縣。好想好想。

亦夕是在蘇縣出生的，奶奶就是接生婆。

從小，她就無比粘奶奶。後來來到鹽城，一年也就過年的時候回去，很少見到奶奶。

小時候的亦夕特別不懂事，奶奶脾氣很好，總是很有耐心。

每天晚上亦夕踹被子，奶奶都會一次一次給她蓋好被子，怕她着涼。

老人家睡眠不好，一晚上會起身很多次。很多時候，亦夕睡眼蒙朧中，都會看到一個佝僂的背影。

她揹着光，在極爲認真的弄着手上的針線活。

亦夕的圍巾手套什麼的，都是她做的。

亦夕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喂。奶奶。”

那邊欣喜得很，“誒。乖孫女。”

“平安夜快樂奶奶。你喫蘋果了嗎？”亦夕問。

“好，我的乖孫女。奶奶喫過了。最近怎麼樣？學習壓力大不大？”

奶奶的關心讓她有點兒想哭。沈媚那麼聰明情商高的一個人，從來沒有問過她。

沈媚不在乎過程，她要的是結果。

“我挺好的，壓力沒有很大。奶奶記得注意身體。”

每次和奶奶說話。她好像纔是一個女孩。一個小女孩。

在奶奶眼裏，她永遠都是個孩子。

她記得她生日那天，連撥號都不會的奶奶，給她打了個電話祝福她。

她一直是孤獨的。

從十歲那一年開始。

……

晚上八點，沈媚接到了個電話。

“你好女士，你的外賣到了……”

沈媚拿着一大盒蘋果回來，有些疑惑。

“你買的？”她問張榮昌。

張榮昌回答，“不是啊。”

那這是…誰買的。

她突然想起，給亦夕發了條消息。

——“小夕，平安夜快樂。”

【等待被接收1000元】

對方沒有回覆。

1000元被退了回來。

她還是這樣啊。沈媚想。

不。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