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叛逆

亦夕前腳走出校門，後腳就下起了大雨。

這場雨來勢洶洶，風不要命地颳着，街道旁槐樹上的槐花被雨打落了一地。

亦夕沒有帶傘，只好停留在校門口。她的碎髮被風肆意吹亂。

空氣裏充斥着灰塵與泥土的氣息。

“走唄。”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許奈從她身邊走過，撞了一下她的肩，把手裏的傘扔給她。

亦夕沒接住，傘“啪”的一下砸在地上。

二人對視三秒，許奈弓了個身，撿起了傘，塞在亦夕手裏。

“你不打？”亦夕率先開口。

許奈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問她，語氣戲謔，“怎麼着，想跟我一起啊？”

見亦夕沉默，許奈又說。“好學生，酒吧去不去。”

“去買歡。”

？去什麼？買什麼歡？

許奈像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亦夕的反應，他壓低了聲音，話語間透着壞勁兒，神情吊兒郎當的。

“想什麼呢。是去‘買歡’酒吧。”

他話音剛落，亦夕已經撐起傘往前走了。

許奈勾了一下脣，快步跟上她。“亦夕，你挺狠心啊。”

亦夕：“……”

二人同在一把雨傘下。

雨傘夠大，能把兩人都遮住。亦夕是沒許奈高的。所以不知道怎麼的，就變成許奈撐傘了。

風中夾雜着雨，亦夕穿着校服短袖長褲，手臂上有點點雨水，胸前的布料也被打溼了一些。

禮德的夏季校服上衣比較透，稍微強烈一點的陽光就能夠看清楚裏面小衣服是什麼顏色。

現在衣服被淋溼了，只要稍微留意多看幾眼，就可以看到亦夕的小衣服。

天暗的慢，街上也有兩三個人走動。

風颳得越來越大，吹起來是會有一點冷的，畢竟亦夕的衣服被雨水打溼了一點。

不出所料的，幾個職高的男生就一直盯着亦夕胸前看。

她用右手握着左手上臂，這個動作也能夠遮住胸前的風景。

“拿着。”許奈突然止住腳步，把傘柄甩給她。

亦夕則是木訥地接着傘。

許奈脫下自己的灰色外套，反着給亦夕穿上，遮住胸前的衣服。

他脫衣服的動作不快，亦夕一眼看到了他手臂上一條很明顯的疤痕。

那是被醉漢用菜刀砍到的。所幸傷口不長，恢復得還算不錯，現在那一條疤痕上的皮膚膚色要比其他地方淡得多。

亦夕肩上還揹着書包，衣服只是簡單的套在她的身上。

走到買歡酒吧，亦夕想把傘和衣服給他，被許奈制止住。

許奈盯着她的眼睛。“打算就這樣回去？”

亦夕沒回答，許奈好整以暇地看她，突然開口：“要不進去陪我玩一局？”

身後有幾個像是認識許奈的人看過來，打趣着。

“頭一回見你帶女人啊。”

亦夕的脣緊繃成一條線，眼裏看不出什麼情緒來。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某一處。

如果她沒有看錯，那個此刻摟着一個十七八歲打扮的格外成熟的少女的男人是張榮昌吧。

兩人行爲舉止十分親暱。女孩兒朝着張榮昌拋媚眼。

張榮昌的工作是絕對接觸不到應酬的，而且還是在這種未成年都能進的酒吧。

出軌兩個字突然在她腦海裏蹦出來。一時間，她突然覺得之前在自己面前溫文斯雅的男人那麼噁心。

她對張榮昌的私生活不感興趣，但是這同樣關係到了沈媚。

是怎麼樣，纔會在這裏找學生妹。

許奈也沒真要拉着她一起的意思，他轉身走進酒吧，一隻手插兜裏，另外一隻手高舉着擺了擺，語氣有些慵懶，“衣服記得洗乾淨。”

亦夕回到家，看着手機裏的那一張照片。她不想攪和進去，這是沈媚的事兒。

但就算亦夕再不想攪和進去，那個受害者也是她的親生母親。

很巧，沈媚在這個時候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小夕，週末回來喫飯嗎？最近還好吧。

她思考片刻回覆：不了。還好。

正當沈媚覺得聊天終止的時候，亦夕又發了一條消息。

——你呢。你和叔。

亦夕從來沒有主動詢問過有關張榮昌的情況。有意識無意識的暗示，只可惜，沈媚不懂。

她頂多以爲，女兒突然關心她了，長大了會懂事很多吧。

耳邊的雨聲將她拉回到了五一節放假的前一天。

“亦夕，老師想跟你聊聊。跟我出來吧。”葉羣拍了拍亦夕的肩，先一步走出教室。

兩人坐在長椅上，稍微側過身看對方。

“想必學校最近的風波你也看到了。老師本着相信你的態度，想問問你怎麼看待這些事。”葉羣溫柔開口。

亦夕認真思考了下，她回答得很官方，“兩耳不聞窗外事。”

“你會因爲這些事受到干擾嗎？”葉羣追問她。

這些事——不知情者的猜忌，詆譭，跟風，冷嘲熱諷，甚至是謾罵。

亦夕反應了幾秒，說出的話總算帶了點溫度。

“以前會吧。”

“現在不會。”

或許是從來沒有見過亦夕用這樣的語氣，葉羣愣了一下。

葉羣看着她的眼睛，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有過想要還擊的念頭嗎。”

葉羣瞭解的她表面脾氣溫和，但就是因爲這樣，葉羣覺得太過刻意了，讓人不由得避而遠之。

興許是沒有想到葉羣會問這個問題，亦夕頓了一下。

然後葉羣看到，她淡笑着，搖了搖頭。

那種笑是一眼假，眼底沒有任何情緒。葉羣抿了抿脣，目光黯然。

這場談話以上課鈴的打響而告終。

五一節放假的第一天，沈媚帶着亦夕去逛商場。

在商場的書店裏。

她在第二排第一個書架上看到了一本書。

書封面是顯眼的英文。

——beethovenanguishandtriumph

是貝多芬傳。

她記得在幾年前就看過這本書，幾年後這本書重印，封面變得好看了許多。

她擡手將這本書從書架上拿了下來。

商場的中心位置擺放着一臺純黑色三角鋼琴。

旁邊的掛牌上寫着——斯坦威三角琴。

就算是不學鋼琴，亦夕也知道斯坦威鋼琴的音色極好，就像是鋼琴裏的勞斯萊斯。

此時此刻，一個身穿淺藍色束腰長裙的女生彈奏着鋼琴。

美妙舒緩的旋律從她的指尖流出。

她的面容極好，一雙靈動的杏眼，眼尾微揚，眼角處有一顆淚痣。

可以說，她將“苦難生活中難得的放鬆”這種情緒全數藏在眼底，花瓣似的脣微啓。

她的長相併不冷，甚至可以說很勾人，但結合着她有些渙散的目光以及肖邦安靜惆悵的夜曲，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般，帶給人一種別樣又獨特的清冷感。

如果用漂亮這兩個字來形容她，那太過粗拙了。亦夕這麼想。

有不少人停下腳步聆聽她的演奏。

亦夕聽見。

“這就是金錢的聲音嗎？”

“好好聽啊。”

一曲畢，周遭響起了掌聲。

在掌聲中，亦夕離開了商場。

出了商場吃了個飯天色就暗了下來。

商場離頤園並不遠，告別沈媚後，她選擇步行回家。

在便利店買了一盒草莓牛奶後，她遇到了熟人。

“亦夕？”阮意圈着林鈺的手，林鈺垂着頭看着手機。

亦夕捏了捏手中的牛奶盒，“好巧。”

“她男朋友生日。”阮意用下巴指了指林鈺，“陪她。”

林鈺立刻不滿，“什麼叫陪我？肖野不是也……”

“在”字還沒說出口，就被阮意搶先一步制止。

阮意溫和笑笑，“亦夕你去嗎？”

“吃了飯去ktv唱歌。”林鈺補充。

亦夕微微搖了搖頭，“我喫過飯了。”

隨後跟她們告別。

程錯的生日，肖野和許奈當然在。一羣人去唱k，程錯訂了最大的包間。

逐漸的，大家分成兩波。男生在一邊兒玩骰子，女生聊着八卦。

“開啊。”肖野喊着。

許奈在一邊時不時看看這邊的情況，時不時垂眼看手機。

那副模樣就像是遊戲人間的公子哥。

是六。

肖野一見興奮了起來，“六大。老子贏了。”說着開了一瓶酒，“喝啊。壽星。”

林鈺知道，程錯酒量不行，可能是玩嗨了，肖野才直接開了一瓶給他。

“他不能喝多。我來吧。”林鈺從程錯的懷裏起身，拿過酒瓶就喝。

周圍的人不停起鬨。

“豪邁啊！真羨慕程錯有這樣的女朋友。”

程錯抓着她的另一隻手，放下酒瓶，在她的手心不停畫圈。

“夠了啊。”語氣有點不耐煩。

林鈺也是高估自己了，喝了幾口就頭暈目眩的。

程錯圈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倒，沉聲道，“有能耐了啊。”

“還會幫我擋酒了。”

林鈺腦袋暈暈的，嗯了聲。

“跟誰學的？”

“下一步該學什麼了？”

鬧完了過後，就是必不可少的環節。真心話大冒險。

答不上來或者不願意的就喝酒。

不過他們玩的很大，男生喝的是兌了飲料的伏特加。照顧到在場有女生，女生就喝雞尾酒。

“情侶到另一邊兒去。”

他們玩遊戲，例行規矩都是，針對情侶。

比如說，問前任和現任誰更好看，爲什麼和前任分手，和前任在一起心動的一些細節。

肖野今晚上也真是夠背的，酒瓶老是直到他。

第一個問題。

是前任好看還是現任好看？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紛紛投向阮意。

阮意有些尷尬，指甲用力的捏着杯子，直到感覺到疼痛，她才放鬆下來。

阮意長得不出衆，甚至可以說很普通，人羣裏不會看一眼的那種類型。

而反觀肖野的“歷屆”前任。哪一個不是濃妝豔抹，身材火辣的。

也不得讓人懷疑。難道是過夠了山珍海味的生活，想要嘗試一下清淡的？

肖野也扭頭看了一眼阮意，他再回答時笑得還是那樣不正經。

“分了就馬上忘了皮了。有什麼可比性。”他覺得說得不太過癮，又補充，“沒前任啊。”

說的話那樣沒心沒肺。

有人哈哈大笑，“合着你還要裝純情唄？”

後面陸陸續續的問了一些問題，肖野屬實是招架不住了，就說大冒險。

第一個大冒險就是，當着阮意的面和別的女生擁抱。

“你好壞哦。”有人打趣想出這個主意的人。

其實在他們看來，別說擁抱，就算是接吻都沒什麼問題。

在這個因爲一場遊戲就可以和不認識的人曖昧接吻的時代。

真摯的感情更是少之又少。

說實話，阮意好想逃，好想遠離這裏。

她好後悔，好後悔要來這裏。

最後抱沒抱，阮意不知道，她沒敢看。她只聽見大家的起鬨聲歡呼聲八卦聲。

然後，肖野的手又搭在了她的肩上。

真心話大冒險玩膩了就開始說着彼此的趣事。肖野見許奈一直沒怎麼參與，就想搞事了。

“老子記得藝術節那會兒。”

“許奈在酒吧裏還沒興趣。到了學校就他媽變卦。”

“就看了女神的節目就走了。”

有人問女神是誰。

肖野壞笑，“高二的年一。”

許奈聽後擡了擡眉。肖野不敢看他，怕他又中了他的眼刀子。

“那個禮德月亮？”有人還是知道一二的。

“是啊。”肖野接着說，“他還挺怪。”

“投票還投和女神同樣票數的那邊兒。”

藝術節後有最佳節目投票。

亦夕他們的節目和唱合唱的兩姐妹的節目票數持平。

肖野剛想給亦夕投兩票，許奈先他一步，投給了合唱的那個節目。

最終合唱那個節目獲得一等獎，亦夕他們的節目只獲得了二等獎。

也引來了很多人的不解。

畢竟亦夕他們的春天很多人喜歡，再說他們是顏值組。

“你不懂。奈爺這是什麼？”

“那個詞兒叫什麼來着？”

幾個大男人半天就崩出來兩個字兒。

叛逆。

真是要多有文化有多有文化。

“你真是欠了。”許奈冷哼一聲。

散場的時候肖野都意猶未盡。

“當你生日過了？”程錯打趣着。

肖野反駁，“說屁，老子生日才這麼點人？”

是是是。交際草一搖幾百個人。

“走了。”肖野牽着阮意的手送她回去。

路上兩人很少說話。走進便利店。

“喝橙汁兒麼。”

阮意搖了搖頭，“我過敏。”

“那拿牛奶吧。”

阮意拿了兩盒哈密瓜味的牛奶。肖野只是挑了一下眉，沒說什麼。

“我到了。”阮意今天晚上沒有以前的笑容。

肖野對她勾了勾指頭，“過來。”

阮意乖乖地走到他面前。

“不給親一下？”他稍微彎下身。

阮意沒說話，肖野也就是打趣她一下。“進去吧。”

“牛奶。”她把牛奶塞在肖野懷裏，轉身就走。

肖野回到網吧，突然想起許奈好像也過敏過。

那應該是他見過許奈最狼狽的時候。好像就是在研學旅行的時候。

一道雷聲中斷了亦夕的思緒。

手機屏幕亮着，是張榮昌摟着女生的照片。

亦夕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