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見證

亦夕先是一頓，然後淡定地收起手機。

鹽城中學附近不遠有一家圖書館，她閒來無事去逛了逛。

到頤園的時候已經六點半了，她打算隨便在樓下喫點東西就上樓。

兜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亦夕將手機拿出來看。

許奈高三（12）班：【本事倒挺大。】

他就發了這麼一句雲裏霧裏，叫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緊接着他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許奈高三（12）班：【在哪兒？有空喫個飯？】

沒等亦夕打完字，又彈出來了一條消息：【可憐一下我唄，沒人陪喫飯。】

看到這裏，亦夕不由得想起，之前在操場，他也是這麼，“可憐我一下唄”。

亦夕眨了眨眼，回覆他：【在家，沒空。】

消息發出去，身後傳來一聲別有意味的低笑，亦夕一愣。

“同學。你怎麼還騙人？”

亦夕想也沒想，也沒搭理他，徑直往前走。

許奈快步跟上她，他斜跨一步，擋在她的面前。

亦夕擡眼看他，眼睛也不帶眨一下的，她清澈漂亮的眼裏有幾分倦意，不細心看是看不出來的，但她沉着氣，沒有說話。

“真生氣了？”許奈退開一步，用帶有試探性的語氣問。

“……”

她不語。

“別那麼看我啊。”許奈顯得有些無辜的樣子，“就是提醒你一下。”

亦夕：“？”

果然，下一刻，他便慢慢悠悠地說，“撒謊可不是好學生。”

他眉骨高挺，眉梢微擡，眼裏含有幾分玩味般的笑意，可嘴角並沒有一點弧度。他的語速較緩，理所應當的語氣，剛纔那副無辜的模樣瞬間消失，活生生就是個玩世不恭的臭小子。

亦夕繞過這個話題，平靜道，“你不太像是，沒人陪喫飯。”

半斤說八兩罷了。

沒等許奈反應，亦夕又道，“同學，你怎麼撒謊？”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許奈被亦夕那副認真又伶俐的模樣逗笑了，他點了點頭，眼尾揚起，“那又怎麼樣，我又不當好學生。”

“不過。”他頓了一下。

亦夕：“？”

他咬着字句，極爲認真，“下次記得喊學長。”

“學，妹。”

“……”

二人走到學校前的麪館。

這個時段麪館裏的人很多，老闆很忙，他們找了個位置坐下。

許奈側目問她，“三鮮餛飩？”

“嗯。”她像是想起什麼，擡眼張了張嘴。

“不要蔥？”

她一愣，點頭。

許奈跟她一起在麪館喫飯從來沒點過餛飩，就算點了面也是喫兩口就不吃了。

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玩手機和看她。

麪館裏很吵，她也沒多少胃口，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許奈掃了一眼她又掃了眼她那碗餛飩，“就喫這麼點？”

“嗯。”亦夕說着便起身。

“小孩兒都比你喫得多。”隔壁桌的小孩子吃了一整碗餛飩，還在挑媽媽的面喫。

亦夕沒搭理他，去把連同許奈的那份錢付了。

路過杏陽巷，遠遠的，亦夕就看見了奶茶店。

“暑假還來？”

亦夕給不出一個準確的答案，“應該吧。”

許奈一揚眉，“還以爲你會給我一個準確答案。”

“你呢。”

似是沒有想到亦夕還有下一句，許奈有些意外，頓了一下道。

“看心情。”

確實。看心情。他只是來體驗生活的。

兩人並排走着，過馬路的時候許奈走在了前面。

“許奈。”他聽見，然後他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扯。

他側過身來看她。

亦夕則是一臉無奈，看了眼他的後方，“紅燈。”

她那副扯着他衣角無奈的模樣，在許奈眼裏竟然有幾分可愛。

與她的外表不搭，但是。

他很喜歡。

許奈後退半步，和她並排站，他勾了勾脣，語調曖昧不正經。

“下次也這麼拉我。”

“”

六月初。

高三學子將要面臨人生中的一大考——高考。有人對目標大學信心滿滿，還有人早已放棄前途。

三個月前，每一層教學樓的護欄處都貼上了勵志句子的橫幅。

——“無愧禮德，無愧家人，無愧自己，高考必勝”

——“你熬過的所有夜，都將變成黎明的曙光，祝你上岸！”

——“寒窗苦讀十二年，預祝少年金榜題名”

六月六日，學校爲了鼓勵高三考生舉辦了一場較大的活動。

其中有一個環節是高一和高二的同學們將高三考生圍在中心，爲他們加油助威。

“12班在哪兒啊。”林鈺左看看右看看。

阮意則是稍微踮起腳，用目光尋找着某人。

不管怎麼樣。高考加油啊。

“搞這麼肉麻。”肖野滿不在乎地吐槽。

程錯沒搭理他，在人羣中找他不講理的祖宗。

兩個年級的人一起喊着“高考必勝”的場面也屬實是太壯觀。

主持人講着，“在此之外，高二的學弟學妹們也將爲你們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隨後只見十多個人，一人抱着一個大木箱走到各班面前。

“這個箱子裏面放着學妹學弟給學長們寫的祝福信，一人一封。”說着，他瞪着12班後排的幾個男生，“那幾個臭不要臉的小子不準多拿！”

肖野被逗笑了，“這賈老頭還搞內涵呢？”

有個男生壯着膽子問，“老師，信裏面有署名嗎？”

賈正言說道，“有的哈。但是你們不準去騷擾女同學！”

他目光掃了臺下一圈，“被我逮着誰去騷擾人家，管你高不高考的，先揍一頓再說。”

大家蜂擁而上，在木箱裏隨機拿信。

“我幫你拿？”肖野看許奈。

許奈神色淡淡，對這一切絲毫不感興趣。他微微擡了一下眉，也沒說話，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動作和表情。

肖野也就當他默認了。

學校統一買的信封是藍色的，有人在信裏還畫着可愛繪畫，非常有愛。

有人甚至唸了出來：“希望你能夠踏入你理想的大學，從事你所熱衷的事業。”

肖野的那封信裏寫了一大堆勵志文學，什麼人生中的重要一戰，什麼十年亮一劍。最後看到名字，“——高二（5）班代梅梅”。

這種勵志的東西對他來說確實沒勁兒，他對自己的認知太過清晰，別說考不考的上，他明天考不考都看他有沒有那個心情。

他不想考，畢竟也沒什麼用。他只覺得自己徹頭徹尾爛到底。

肖野把另一封信甩給了許奈，他沒接，信封在他的短袖上停留了00幾秒便掉落在地上。

許奈斂眸看了一眼信封，又看肖野。

“那裏有垃圾桶。”無波無瀾的話語。

肖野打趣着他，“誒。別人一片心意呢。”

“送你了，拿走。”

肖野俯下身將地上的信封撿起來，拆開。

信的內容很簡潔，留白的地方有很多。字跡有些許的潦草，但字並沒有因爲潦草而顯得不工整。

看到署名的時候，肖野笑了，他望了眼許奈。

“確定送我？真怕你後悔。”

信上只有兩排字。

祝願：

“全力以赴，如願以償。”

再看右下角——高二（1）班亦夕。

亦夕兩個字是連筆，要不是肖野見多了鬼畫桃胡的字，也看不出來是亦夕二字。

“自己看，我可受不起。”

“你還真別說。”

“女神這字可真是。”

因爲明天高考，高二和高一的放假爲考生騰考場。

晚自習亦夕被安排打掃樓底庭院和二樓的教室。

12班的晚自習都是沒有老師守着的。教室裏很吵，但不知道爲什麼，這種吵鬧又往往恰到好處。

他們都明白，他們只是混混日子罷了，老師也管的松。

突然廣播響了，“請高三全體同學出教室看樓下庭院。”

聲音很大，肖野被嚇了一下，手機落地。“我操。”肖野下意識罵了一句髒話，“搞你媽。”

另一邊安靜的走廊吵鬧了起來，所有人紛紛放下書跑到外面，趴在圍欄上俯視庭院。

天已經完全的黑了下來，整個禮德是亮的，整棟樓散發着暖黃色的光，每一層的光照亮了橫幅上勵志人心的字，讓人無畏黑夜，溫暖無比。

而此時，樓下庭院，幾十個學生，高舉着大旗，繞着庭院邊界跑着，燈光跟隨着他們，他們跟隨着燈光。

“天啊。我們學校也有跑旗嗎。”

“好有意義啊。都沒聽上一屆的說過。”

廣播裏再次響起聲音，不同的是，這次還有音樂，“同學們，下樓看看吧。你們的身後是萬千燈火，璀璨的世界就在眼前。”

教室外面吵鬧的過分，還有非常慷慨激昂勵志的音樂，樓道里擠滿了人，大家都飛奔着下樓。

許奈不愛湊這類熱鬧，他退出遊戲界面，把手機揣兜裏，起身走出教室。

從二樓樓道拐下樓出校更加快，許奈走在二樓的走廊上，他側目。

庭院中幾十個人高舉着旗子，圍着庭院裏的最外圍跑着。

亦夕站在最外邊，教學樓的對面，她只是擡頭，就看見二樓樓道邊兒那個黑色的身影。

樓道上幾乎已經沒有人，所以那個黑色身影在暖光下顯得十分突兀。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裏，背靠着牆，如果不是那一抹暖光，他會融入黑夜。他注視着這一切，一副局外人的模樣。

不知道爲什麼，亦夕在那一個瞬間，腦海裏萌生出了一個荒誕的想法。

他跟她。是一路人。

然後，許奈在空中捕捉到了她的視線，二人的目光碰撞到一塊兒。

許奈對着她單挑了一下眉。

她不受控制地，對着許奈那個方向點了點頭。

亦夕走出校門，就看見某人靠在牆邊玩弄着打火機。

“等誰？”她出聲。

許奈擡眼瞥她，嘴角勾起笑意，他慢條斯理地收起打火機，站直身子。

“明知故問啊？”

二人相視片刻，亦夕拉了拉書包帶子，還沒說出的話被許奈打斷。

“餛飩？”

亦夕望着他，終於勾了勾脣角，那張清冷不涉世事的臉上添了幾分笑意。

高考前夕的月亮真美，他們作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