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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學生證

轉眼即是四月。

新年之後一切按部就班歸位。不知道國外的春節是不是也有不孝子攀比的傳統環節,探親回來的徐夫人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給兒子張羅起相親的事,將徐經野工作之餘的空檔時間塞得滿滿當當。

她也開學了,還是很努力,儘管天分不高,可靠着勤奮模擬成績也逐漸摸到了重本的邊兒,再後來語言考試也擦着線通過了,她卻彷彿不怎麼開心,跟他說起來的時候也是語氣平平,全然沒有了年前時的興奮勁兒。但他還是爲她高興,如約兌現自己的承諾,加了兩週的班才空出來一個完整的週末,最後終於在去蘇州的飛機上如願看到了她的笑臉。

航班降落的時候是傍晚,廊橋披着金色夕陽,室外的體感溫度比北京溫潤許多。

酒店安置好行李,兩個人出來喫晚飯。美食功課是她做的,出了酒店後帶他七拐八拐進了一條小路里的桂魚店。進門前徐經野特意多看了幾眼門旁邊已經掉漆發黑的牌子,這種小餐館按照他的性子是連路過都會覺得髒了車的地方,但難得見她興致勃勃,他也沒掃興反對,掀起門簾讓她先進,隨後自己跟了進來。

點過菜後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句沒一句說話。他低頭在手機上回着郵件,氣氛短暫靜了靜,再擡起頭時見她把兩雙筷子泡在了杯子裏,自己託着下巴漫不經心吹着杯口的熱氣,白皙臉頰被水蒸汽薰得泛着漂亮淺粉。見小貓無聊了,他放下手機,低聲問:「幹嘛呢,消毒?」

她笑笑,嗯了一聲。他看着木頭筷子上浮出來的氣泡,又擡眸看了眼她,淡淡奚落:「又饞,還又愛乾淨。jsg」

「我沒有。」她軟聲否認,「是你愛乾淨,我給你弄的。」

徐經野故意不買賬:「那你是承認自己饞了?」

小姑娘趴在胳膊上傻笑了下,大大方方承認:「可能吧,太久沒喫過了,味道都忘了。」

他垂眸掖着她耳邊垂下來的碎頭髮:「你以前來過蘇州?」

「來過一次。」她仔細回憶了番,「當時太小了,別的什麼都沒記住,只記得這道菜,還有很好喫。」

他聞言失笑:「怎麼不早說,在北京也找得到廚師。」

她認真搖頭:「那不一樣。」

正說着話老闆娘端着菜上來,白色長型瓷盤裏的熱油翻滾着,切成規則格狀的魚肉被炸成外酥裏嫩的金黃,細密淋着滾燙的紅色滷汁,香氣鮮豔四溢。隔着朦朧熱氣的另一邊,小姑娘朝他揚揚下巴,細長眉眼裏都是靈氣生動:看,不一樣吧。

徐經野壓着眸底的寵溺,示意她往旁邊坐過去一點,把盤子轉了個油煙不會吹到她的方向。他們各自抽出來水杯裏的筷子,她夾了一塊兒肉放在脣邊細細吹了吹,臨送進嘴裏時又被他攔住挑出來根刺,她不好意思笑笑,放進嘴裏一邊嚼一邊笑着看他也吃了一口,嚥下去含糊不清期待問:「好喫嗎?」

其實徐經野早就不止一次喫過這道菜,多大的餐廳多高的名廚都有。眼前這盤松鼠桂魚不管是賣相還是味道都肯定不是他所見識過的上乘,但卻只有這一刻,他坐在燈光昏暗滿是油煙味的街邊小館裏,面前是他的漂亮小姑娘,眉眼彎彎朝着他笑。她帶着他走進煙火裏,那煙火是什麼味道又有什麼重要。

從餐館裏出來兩人回到了主路上。回酒店的路上有一條步行街,晚高峯後行人逐漸變多,兩個人走在人羣裏速度快不起來,她說話的聲音又太輕徐經野始終聽得斷斷續續,幾次彎身下來後他開始有點不耐煩,想拉着她快點離開這種又擠又吵的鬼地方,可還沒碰到她的胳膊反被她先攥住了他的袖子,接着她墊腳仰着臉湊近他提高音量:「我想喫那——」

耳畔的潮溼熱氣還沒在夜色裏散盡,身後有路過的人不小心撞到了她,她沒站穩身體晃了下,他下意識單手攬住她靠向自己,低聲皺眉:「小心。」

南城的溫暖春夜,風裏裹挾着玉蘭花的純白清香,溫柔拂亂她的長髮和他的氣息。堅實手臂裏的身軀纖細柔軟,她的額角擦到他的下頜時癢到心臟裏。他忽然有一瞬恍惚意亂,身體先一步本能做出理性反應,扶着她站好後,彎身給她拍了拍裙子上被蹭到的灰,不動聲色問:「想喫什麼?」

鮮肉月餅。

兩個人排在長長的隊伍後面,前面是對兒年輕夫妻帶着小寶寶,他們一邊說着話一邊緩慢往前挪:「你還喫得下去?」

身側的人抿了抿嘴:「我當夜宵。」

徐經野存心逗她惱,故作冷淡告誡:「我跟你老師請的是病假,你別太過分了,胖五斤回去。」

小姑娘微微笑笑,很會辯證:「病人被好喫好喝供着胖了也正常,說明恢復得好。」

他沒忍住失笑:「一派胡言。」

隊伍前爸爸懷裏的小寶寶從剛纔起就趴在肩膀上好奇盯着他們倆看,但礙於徐經野的冷臉一直謹慎察言觀色沒敢吭聲,這會兒見兩個人都笑了,他才也放心笑了出來,張開嘴露出兩顆小牙,口齒不清叫:「姐姐!」

女孩子朝他溫柔笑了笑,伸手握了握他的小肉手。他開心地揮了揮胳膊,轉過圓腦袋又看了看徐經野,自信一咧嘴:「叔叔!」

兩人脣邊的笑容同時一頓。徐經野暗暗黑了黑臉,前面的年輕媽媽聽見聲音扭過頭來,掃了兩人一眼後迅速會意過來,笑着調侃:「不好意思啊帥哥,他掌握的詞彙量有限,還不會叫姐夫呢!」

兩人臉上的表情又是一停。片瞬安靜之後,女孩子禮貌淡笑了下作爲迴應,男人的俊冷臉色看不出緩和。他們心照不宣緘默着直到排到隊付款後走遠人羣,徐經野拎着紙袋子習慣性走在路外側,心裏還沒有完全介懷剛纔的事,餘光瞟見身側的人抿着嘴似笑非笑,他登時更加不悅,睨她一眼:「你笑什麼?」

女孩子壓了壓脣角擡起臉,如果不是漆黑眸底裏還漏着笑意,那鎮定語氣真要把他也給騙過去:「我笑什麼?」

徐經野上下掃視着她,冷淡開腔攻擊:「被人叫姐姐偷着笑呢?這麼大的人了,穿得還像箇中學生,有什麼可高興的?」

「我本來就是中學生。」她無辜聳肩,鄭重指指自己的挎包,「你要看我的學生證嗎,叔叔?」

最後的兩個字被她故意咬得很輕,尾音輕俏上揚,帶着小姑娘特有的嬌憨。徐經野側頭垂眸看着她的臉,原本的心氣兒明明是不順的,可是這突如其來的角色扮演幼稚又上頭,教他莫名其妙想揚起脣角,莫名其妙想跟她再做一百件這樣的無聊小事,莫名其妙想與她和時間一起停在這座異鄉街頭。

「那你這個時間不在學校裏上晚自習,跑出來幹什麼?」他淡聲配合着她。

「學習太苦了,我不想努力了。」

「那就別上學了,回家嫁人吧。」

小貓的眼睛亮了亮:「可以嗎?」

「可以。」他平靜答應,「你又不想上學,早點嫁出去還能給家裏收份兒彩禮,一舉兩得。」

女孩子彎起來眼角笑:「不行,我家裏還有個大齡的哥哥沒交女朋友呢,在他結婚之前輪不到我。」

他靜靜瞟着她的側臉,語氣裏的澀意真假不明:「怎麼聽起來你好像比他還着急?」

身旁的人噙着笑,一本正經控訴:「着急啊,因爲他不肯出嫁妝,只想收我的彩禮。」

一句話輕飄飄解了他原本的淡薄不爽。那晦澀從胸膛裏繚繞散開,又無形聚在他喉嚨,緩慢梗成難言不捨:「沒有嫁妝你就不嫁人了?那我還是不出了,養着你可比給你出一份兒嫁妝便宜多了。」

女孩子笑着嗔他:「資本家。」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酒店樓下,她往上快走兩層臺階,站在高處轉回身來明目張膽誹謗:「黑心資本家。」

徐經野一隻手拎着月餅,另一隻手插在褲兜裏,峻挺身型投在臺階上變成更寬大的陰影,將她牢牢鎖在其中。

「資本家可不是這樣。」

「那是什麼樣的?」

他站在陰影的盡頭,眼前的清麗笑臉在夜色裏異常生動,他安靜望着她許久,無聲亦無言。

不是沒有答案,甚至這答案曾經多次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從恍惚中的夢境,再到清醒時的現實。

把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有機會看到她的好,也不讓任何人有可能對她產生覬覦,給她除了自由以外最好的一切,直到她徹底喪失獨立的能力,永遠也不能離開他。

這是他不爲人知的祕密,小心藏在他心臟最陰暗的裏層。他曾經爲產生這樣的念頭而煎熬,就像他過去每一次因爲她而心跳加速時的負罪,但儘管這些情緒的來源不同,最終釋懷時的藉口卻殊途同歸。

她是妹妹。

他回過神,匆匆沉淡出聲截斷了自己逐漸幽深的思緒:「是把你賣了,你還傻乎乎給人家數錢呢。走,上去吧。」

徐經野走上臺階,擡手攬住她的肩轉身。她跟在他身側,仰臉輕聲跟他絮絮說着明天想做的事,他耐心逐一應聲,直到兩人出了電梯,在他的房間門前分開。

女孩子從他手裏接過月餅,微笑道了聲晚安後離開。

她用門卡打開房門,進入房間後迅速沉下表情,把月餅扔到一旁桌子上,快步走到窗前往下環顧一週,然後拉緊了窗簾。

她低頭拿出來手機,播通一個號碼後冷聲質問:「你瘋了?」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些什麼,只隱約能聽見男人的笑聲,在寂靜黑暗裏詭異又刺耳。少女擡手面無表情拽着窗簾最後的一條縫隙,直到整個房間徹底湮沒在沒有一絲光亮的漆黑裏。

她在黑暗裏無聲笑了一下,平靜警告:「你如果不聽我的話,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她緩慢轉過身來,一隻手臂優雅端着,漂亮的臉部輪廓在屏幕的微弱打光下靜靜透着令人生寒的犀利光芒:「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要錢。」

「如果你也不想要命了。」

作者有話說:

【關於角色扮演】

從前-徐總:好玩兒,小貓可愛。

後來-徐總:好玩兒,小貓好喫。

苑苑(船上打滾哭鬧):我覺得不好玩兒!我不玩兒了!你放開我!嗚嗚嗚!

蘇州回去男主視角就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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