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舊事

靜顏回到家，就去洗澡了，從浴室出來，靜顏剛從廚房拿了冰塊用毛巾包起來準備冷敷時，門鈴就響起來了。

開門，是於逸軒，手上還拿着一個小瓶子。

於逸軒看了看靜顏垂在身側的左手，手腕那一塊兒已經紅腫起來了，“我這裏有治扭傷的藥，效果不錯，拿來給你試試。”

於逸軒說着把手中的小瓶子舉起了給靜顏看了一眼，靜顏道了聲謝然後讓開門讓於逸軒進來。

於逸軒進來坐在沙發上，靜顏給他倒了杯水，於逸軒指了指旁邊的座位示意靜顏坐下，“這個藥用上可能會有點疼。”

靜顏拿過小瓶子看了看，上面都是日文，靜顏看不懂，於逸軒給靜顏說了用法。

於逸軒轉過頭看見桌子上放着一張照片，是一男一女的合照，照片上的女人是外國人，照片上的男人倒是中國人，看起來有些眼熟，於逸軒伸手拿過桌子上的照片，想仔細看看。

照片是今天白天靜顏拿出來的，下午出門太急忘了把照片收起來，這時見於逸軒拿起桌子上的照片，說實話靜顏是不希望有太多人看到這張照片的，所以就伸出手從於逸軒手裏拿過照片，想收起來。

於逸軒看到靜顏的動作，才意識到剛纔自己的行爲有些欠妥當，對着靜顏抱歉地笑笑，“抱歉，我只是看照片上的男人有些眼熟。”

聽到於逸軒這麼說，靜顏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消息一樣，向着於逸軒靠近了一步，“你認識照片上的這個男人？”

於逸軒沒想到靜顏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一時有些怔愣，靜顏的語氣聽起來很急切。

靜顏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於激動了，往後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

於逸軒從靜顏手中拿過照片，又仔細看了一會兒，搖搖頭，“我應該見過這個人，但是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兒……”

靜顏剛剛燃起來的希望被於逸軒的話澆滅了，手指輕輕拂過照片上女人的臉，“我已經找了他很長時間了。”

靜顏的語氣難掩失落，認識靜顏這麼久，於逸軒還是第一次見靜顏對什麼東西這麼上心，這也讓他對照片上的人產生了好奇，“介意我拍張照嗎？”

“恩？”靜顏疑惑地看了看於逸軒。

於逸軒解釋道，“我平時接觸到的大多數都是工作上的人，我助理說不定會記得，我讓他看看。”

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靜顏當然不會介意，只要能找到這個人，靜顏看着於逸軒拍了照發給他助理，衷心感謝，“謝謝，拜託你了！”

於逸軒收了手機，“等我有消息了再說謝謝也不遲。”

“不管怎麼說都得謝謝你，你幫了我很多。”靜顏向於逸軒晃了晃自己的左手。

於逸軒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十點鐘了，他也不方便再多留，拿過照片便告辭了。

於逸軒走了之後，靜顏摘下腕上的手錶，按照於逸軒剛剛說的步驟給自己上藥，幾乎是在藥物接觸皮膚的那一瞬間，靜顏就感到腕上一陣火辣辣的疼，靜顏倒吸一口涼氣，她沒想到於逸軒說得疼居然有這麼疼。

靜顏按摩了一會兒，起身去洗手間將手掌的藥水洗乾淨，剛到牀上躺下，手機就響了，靜顏拿過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雖然沒有名字，但是靜顏知道是誰，皺眉，心想方斯年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雖然疑惑，但靜顏還是接通了電話。

“幹嘛！”

“睡了嗎？”那端傳來方斯年有些嘶啞的聲音。

靜顏在牀上翻了個身，用被子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剛躺牀上。”

“那就起來。”

靜顏看了看手機，已經十一點了，這個時候，讓她起來，“幹嘛？”

“我在你家樓下。”方斯年解釋道。

靜顏從牀上起來，拉開窗簾，隱隱約約能看見樓下站了一個人，靜默了幾秒鐘，靜顏道，“你等我一下。”

靜顏不知道方斯年這個時候不回家睡覺，跑到自己家樓下幹嘛，靜顏走到門口看見自己空空的手腕，又折回來，拿起桌上的手錶戴上。

靜顏下樓時，方斯年一手插兜一手拿着外套就站在樓下，看見靜顏下來就迎了上來，靜顏剛想問他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兒，方斯年就把手上的外套披到了靜顏身上。

“怎麼穿這麼點兒就下來了，感冒了怎麼辦？”

“我哪有你說的這麼嬌氣，又不是紙糊的，吹個風就能感冒。”

“你可不就這麼嬌氣，以前一到換季就感冒，一感冒半個月都好不了，每天流着鼻涕板着一張臉跟在我後面去上學，怎麼？都忘了？”方斯年一邊數落着靜顏，一邊細心地用外套把靜顏包的嚴嚴實實的。

靜顏也不說話，只是擡頭望着方斯年，看着他嘴巴一張一合，聽他數落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以前那個混世魔王已經變成一個可以讓人依靠的大男人了。

以前上學的時候，方斯年總是最讓人頭疼的一個，打架、逃課什麼都敢幹，但是偏偏這人成績又特好，每次考試穩穩的年級前三，長得又討人喜歡，在老師跟前嘴巴又甜，所以每次闖了什麼禍，只要不是什麼大錯，學校的老師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久而久之，逃課對方斯年就成了家常便飯，後來每次他找到什麼好玩兒的地方，有意思的東西，都會帶靜顏一起去，靜顏以前一身的公主脾氣，再加上有方斯年罩着，在學校儼然是小霸王般的存在。

有一次，方斯年發現有處特別漂亮的地方，心裏一動，便帶着靜顏翹了最後一節課跑出去玩，那地方雖然漂亮但是卻在郊區，已經接近山裏了，後來兩個人就華麗麗地在山裏迷路了。

眼看着天越來越黑，但還是找不到回去的路，手機也沒電了，方斯年心裏已經有些着急了，但是擔心靜顏會害怕，所以還是強裝着鎮定，剛開始方斯年就拉着靜顏走，到最後靜顏走不動了，方斯年就揹着靜顏走。

那時候，靜顏剛上初二，而方斯年剛升上高一，個頭剛過一米七，身形偏瘦，就是這麼個小小少年硬是揹着靜顏在山裏饒了一圈又一圈，一路上一直講笑話逗她開心。

好在最後他們兩個被兩家大人找到，帶了回去。

放學後，他們兩個久久沒有回家，本來以爲是兩人又一起出去玩兒了，方斯年經常在放學後帶着靜顏出去玩兒，所以大人們也就沒有上心，可是眼看着天都黑了，還是不見兩人回家，電話又關機，兩家大人這才坐不住了，打電話到學校才知道兩人今天逃了最後一節課，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溜出去玩兒了。

兩家大人問了好幾個同學才知道兩個人去了哪兒，開着車風風火火的趕到的時候，就看見方斯年揹着靜顏，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笑得沒心沒肺，全然不顧家裏人都已經急得快報警了。

“兩個小兔崽子，又逃課跑出去，知不知道家裏人都快急死了。”

方家老爺子中氣十足的一聲吼，完全聽不出這是出自六十多歲的老人的口，老爺子身體健朗，再加上又是在部隊上摸爬滾打上來的，這一聲可謂氣勢十足。

靜顏和方斯年完全被這一聲嚇傻了，被這一聲嚇傻的還有沈父沈母方父方母，本來還想教訓教訓這兩個熊孩子，硬生生憋了回去。

靜顏第一次見方老爺子這麼兇，都被嚇傻了，趴在方斯年背上，帶着哭腔問他，“完了完了，斯年哥哥，方爺爺這次肯定要打死我們了，怎麼辦？”。

那個時候的靜顏還會乖乖叫方斯年“斯年哥哥”，不像後來，靜顏總是直呼方斯年的大名，只有在有事要求方斯年的時候，纔會乖乖的叫上一聲“哥”。

那個時候的方斯年其實也被嚇到了，但還是硬撐着安慰靜顏。

“沒事兒，別怕，一會兒爺爺要是罵你，你就哭，你一哭他就拿你沒辦法了。”

“那你怎麼辦啊？和我一起哭嗎？”靜顏小聲地在方斯年耳邊問，這時候靜顏也沒忘了方斯年的死活。

方斯年正想說我沒事兒，結果就聽見方爺爺又是一聲吼，“還愣在那兒幹嘛，趕緊過來給我上車，回去再收拾你們兩個。”

正在嘀咕的兩個人就被方爺爺帶來的勤務兵給帶走了，一路上老爺子鐵青臉坐在前面一言不發，方斯年就帶着靜顏坐在後座，兩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路上，方斯年始終緊緊握着靜顏的手。

回家以後，方老爺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方父方母沈父沈母分坐兩邊，兩個孩子站在客廳中間，方斯年從小就調皮搗蛋，自然沒少被老爺子收拾，可謂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但是靜顏就不一樣了，沈父沈母對靜顏這個女兒可是從小寵着長大的，重話都捨不得說一句，更被說是打了，這種陣勢靜顏可沒見過，嚇得就往方斯年身後躲。

方老爺子其實是極疼他們這些小輩兒的，方沈兩家是世交，兩家只有靜顏這一個女孩子，對靜顏自然就多疼愛了幾分，平時再怎麼闖禍，方老爺子頂多就是說上幾句，靜顏撒個嬌就沒事了，哪裏會真的動手，但這次方老爺子是真的動怒了，兩個半大的孩子，大晚上跑到深山老林裏，萬一出個什麼事兒怎麼辦，所以這次怎麼着也得給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一點教訓。

方老爺子正準備開口，方斯年偷偷給靜顏使了個眼色，靜顏立馬明白了，睜着倆大眼睛，眼淚汪汪地瞅着老爺子，這樣子別提多可憐了，老爺子硬生生把已經到嘴邊的“小兔崽子”給嚥了回去。

靜顏倒是逃過了一劫，但方斯年就沒那麼好運了，結結實實捱了方爺爺一頓板子，方斯年也知道這件事是自己錯了，所以硬生生地受了這一頓板子，要是換做平時，要想讓他乖乖站着捱打，這比登天還難。

那次過後，方斯年整整在牀上趴了兩天才下牀，那幾天，靜顏天天跑到方斯年牀邊陪他說話、打遊戲解悶。

那時候的日子真的很美好，就算是被揍得下不了牀，他們還是能靠在一起笑得東倒西歪。

看着現在自己面前這個高大成熟的男子，好像和那些過往的時光重疊在了一起，只可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他已經成爲了更好的他，而自己……

見靜顏一個人想得入神，方斯年捏着靜顏的鼻子晃了晃，“想什麼呢？都傻了！”

靜顏回過神來，摸着鼻子搖頭，“沒什麼。”

方斯年給靜顏把衣服披好，從口袋裏掏出一瓶雲南白藥，剛剛在會所他拉着靜顏的時候用了很大的勁兒，估計她手腕被他弄傷了吧。

“手給我。”

說是讓靜顏把手給他，實際上他自己已經伸手去撈靜顏垂在身側的左手了，靜顏左手上戴着一隻寬大的手錶，隱約能看到紅痕，但卻不真切，剛想取下手錶看個清楚，靜顏就把手抽了回去。

手心裏突然變得空落落的，方斯年不禁眉心一皺，靜顏笑了笑，解釋道，“我的手沒事，就是有些紅，剛剛已經噴過藥了。”

聽到她說已經用過藥了，方斯年也就不勉強了，半響才吐出一句，“剛剛……對不起。”

聲音裏帶了些內疚落寞，還有一些靜顏聽不出來的情緒，靜顏有些不習慣這種氣氛，調侃道，“混世魔王也有說對不起的一天！”

方斯年頓時就破功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是啊，混世魔王也會說對不起了。”

方斯年拍拍靜顏的頭頂，擡起手看看腕間的手錶說，已經很晚了，“好了，我就是來看看你手腕有沒有事，既然沒事兒了，就上去睡覺。”

靜顏點點頭想要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方斯年，但被方斯年制止了，“穿着吧，到時候凍感冒了又賴我。”

靜顏望着方斯年，倒也不跟方斯年糾結這個問題，“那我上去了，你趕緊回去。”

方斯年點點頭，“嗯，等你上去了我就回去。”

方斯年看着靜顏往回走，就在靜顏馬上要進去的時候，方斯年忍不住叫住了靜顏，“靜顏！”

聽到方斯年叫他，靜顏剛想問他又幹嘛，結果轉身就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方斯年霸道地抱着靜顏，靜顏在他懷裏，腦袋剛好抵在他的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半響方斯年纔開口，“對不起，我答應過叔叔阿姨會好好保護你，可是這些年卻一直讓你一個人在外面……”

方斯年沒法再說下去，他很害怕在靜顏嘴裏聽到她過得不好的消息，可是他騙不過自己的眼睛，方斯年雖然不知道靜顏這些年在外面都經歷了什麼，過得好不好，可他只知道，當他看着靜顏的眼睛的時候，那雙眸子中已經再也找不到小時候的靈動了。

靜顏有片刻地怔愣，靜顏小時候性格內向，不愛說話，沈父沈母擔心自家女兒在學校會被欺負，於是半開玩笑地對只比靜顏高了半個頭的小方斯年說：“斯年是哥哥，靜顏是妹妹，斯年一定要好好保護妹妹啊！”

小方斯年似懂非懂地點頭，那個時候的他並不懂什麼叫“保護”，他只知道自己很喜歡這個妹妹，他一定要對這個妹妹好，誰都不能欺負他這個妹妹，哪怕這個人是他從小長大的好兄弟也不行。

靜顏的眼眶有些發酸，明明只是兒時父母的一句戲言，可眼前這個人卻硬生生記了這麼多年。

方斯年想到靜顏一個人在外面生活了這麼多年，他不知道靜顏這些年經歷了些什麼，現在的靜顏身上哪有半分以前的影子，他覺得心疼，覺得愧疚，如果當初自己能變得再強大一點，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些事了。

方斯年害怕，他怕靜顏現在出現在他面前只是一場夢，就像四年前一樣，轉眼就消失不見了，想到這裏，方斯年手上的力道也添了幾分，“這幾年的事你不想說我不逼你，什麼時候你想說了，你就告訴我，我一直都在，只是答應我，以後……別再讓我找不到你了，好嗎？”

仔細聽來，語氣裏竟意外地帶了些請求。

她的任性終究還是傷害到了他，靜顏輕拍男子的背，鄭重承諾，“斯年，我跟你保證，以後我不會讓你找不到我了，我不會再和以前一樣，遇到什麼事只會逃避。”

幼時，他牽着她走過一條條街道，從陌生到熟悉，轉眼20個年頭過去了，他們已經當初懵懂無知的孩提變成如今獨當一面的少年，可是不論走過多少個春秋，他還是想把她放在手心裏護着。

他和她都已經變得更加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