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這麼說?】
【回少主,是的。】
帳內,梅朵端着托盤,微微躬身。坐在桌後的男人則細細端詳着手裏的畫卷。
畫上是一個漢族女子,穿着簡單地衣裙頭上梳着盤發,一條長辮垂於胸前。面上還留有幾分稚氣,年紀應在十四五歲。生有濃眉及一雙鳳眼,略厚的嘴脣,較爲小巧的下巴,加上額前幾綹碎髮,嬌俏中還帶有幾分英氣。
不過,這女子的樣貌和李剪有着八分相似。
【沒了?】
男人將畫放下,擡頭看着梅朵。
【是的,她就說了這麼多。】
似是受不了這探究的目光,梅朵把頭埋得更低了。男人聽到她的回答後,閉上眼睛,手指在桌上變換的節奏加快,諾大的帳篷內只有戳戳敲擊的聲音。
【叫多吉進來。】
梅朵轉身出了帳子,不一會,一個面色黝黑,身形宛如鐵塔的男人走了進來。
【少主。】
【從死囚裏找一個高約五尺,身材纖瘦的年輕女人,給她換上那套血衣,抹上誘素送到營地西北方向十五里的樹林裏。】
【遵命。】
【臉也毀了吧。】
多吉心領神會,撿起地上那堆破布,躬身離開營帳。男人則繼續坐在桌前,盯着手中的畫像,指腹反覆磨蹭着左下角的落款,輕嘆一聲後起身向外走去。
李剪躺在牀上,正在心裏回想這兩天的經歷,男人和梅朵便從外面進來了。
“梅朵,你回來了。”她假意起身,起到一半又急忙捂住腹部,梅朵見狀趕忙把托盤放下,扶着她又躺了下去。
虛咳幾聲,彷彿剛剛纔看見站在旁邊的男人一般,“這位是?”
“這是多吉,就是他把你救回來的。”她偷瞄男人一眼,見後者神色沒有變化才放下心來,不知道江央少主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來人身高六尺左右,身披靛青色斗篷長度及膝,腳穿黑色長靴。模樣青澀約莫十七八歲,一頭長髮編成小辮四散周身,爲他增添了粗獷之感,卻也多了幾分老氣。五官中正,濃眉大眼明眸皓齒,膚色雖是麥黃,結合整體氣質卻也是恰到好處。
“多謝少俠相救。”李剪稍微看了兩眼,便抱了抱拳。
江央眉頭微挑,點點頭算是應下,眼底卻有幾分不滿之色。看樣子這人是從未看過他的畫像,以至於本人站在眼前,一點猶疑都沒有。
“聽,梅朵說,你醒了。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這一句話差點沒把李剪急死,她自己說話都不自覺的被帶偏了,“沒,沒什麼,不,舒服的。”
江央面色陡然一黑,梅朵急忙救場緩解尷尬,“多吉自小長在草原,不怎麼去外界,所以漢話說得不是很好,但能聽懂,你正常同他講話就好。”
“你是,哪裏人?”
“月國人。”
“具體?”
“萬永錢莊。”
“出,什麼事了?”
“隨我家主人出門經商,路過塔格山被匪徒劫殺。老爺死了,小姐死了,我是趁亂逃出來的,不知其他人的情況。”李剪被這牙牙學語式對話折磨的不行,索性一口氣把剛纔編好的理由都說了。
也不怕他查,那和親的車輦早就在一次次的襲擊中被砍得千瘡百孔,所以在路上又更換了新的,護送人數也是有所縮減。如此一來這規格排場自然不能同以前相比,整體看起來更像是個比較豪華的商隊。而截殺這事是真實發生的,她只不過帶入了別人的視角。
江央點點頭,相信她在這些事情上沒有說謊,那些痕跡明早派人一查便知,只是不知道她爲什麼要隱瞞身份。不過他也沒挑明,畢竟兩國和親,隊伍快到眼前卻突然被抹殺乾淨,究其責任很難說得清楚,還是先裝不知爲好。
李剪雙眼微眯,手放在額上裝作頭疼,卻一直用餘光偷看江央,見他防備之色減少,才收回目光。梅朵適時的端來熱粥,又把包子掰成小瓣,然後扶李剪起身,一點點餵給她。等她吃了一碗正是愜意之時,江央裝作不經意的詢問她接下來的打算。
“回涼城吧,至少要回錢莊把老爺小姐遇害的消息告訴他們,這樣也有個人來收屍。”李剪面不改色的回答,張口又吃了兩塊包子。
“你自己,可以?”
“我一個人不太行”她眉頭微皺,低頭若有所思狀,然後擡頭衝着江央微笑:“能僱你送我回去嗎?”
梅朵動作一頓,很快又恢復如常,繼續給她喂粥。李剪斜了她一眼,沒再多言。
江央也是沒想到她如此直接,愣了一下才做出迴應,“我?”
“對啊!”李剪用袖子擦擦嘴巴,示意梅朵自己已經喫好了。擡起頭,一雙眼睛睜到最大,做無辜狀看着江央,“憑我自己是肯定回不去的。馬沒了,我還受了傷,你功夫那麼好,不如護送我回去吧!放心,看在咱們報信的份上,錢莊也會給你很多酬勞的。”
“哎呀,再不濟,小姐平日裏給我了許多首飾,你送我回去,我把它們給你當做酬勞。至少五十兩銀子。”李剪繼續遊說,她是真的需要有人送她回去。
萬永錢莊背靠皇家,皇室中人可依靠信物調動錢莊人手和金銀。遇襲之後局勢未明,李剪誰都不敢多信,這個男人能把她救回來再好生醫治,想來也不是太壞。
即便是個壞人,沒有立刻殺她,想來也不過圖財圖色,她拋出萬永錢莊就是爲了吸引他,若他真有什麼企圖,到了錢莊自有人會收拾他。
“哎呀,你就信我吧。”見江央面上動搖,“我們錢莊信譽很好的,要不,我先給你點做定金好了。”擡手摘掉腕上的玉鐲,當初集會花二百兩買的,這可着實讓她肉疼。
“你看看,冰種的,成色可是上品呢。”她舉起鐲子,透過圓環觀察江央。
男人看着李剪,猶豫再三後答應了她的要求:“我可以,送你回去。不過,路上要,聽我的。”
“好說好說,一切好說。”見男人不接鐲子,李剪拉起梅朵的手,順勢就套了上去。
耐不住李剪的軟磨硬泡,在她醒來第二天,兩個人就收拾了行李,帶着乾糧上路了。
“爲什麼不騎馬?那不是更快?”李剪的聲音打斷了江央的思緒。
李剪不滿的嘟囔着,看看這簡陋的小馬車,就是個板車加了個蓋,前後通着呼呼灌風,宮裏送菜的都比這大一倍!而且從營地到涼城快馬奔襲需要五日,用了馬車不知道要慢上多少。
“還穿成這樣!”又看了看兩人身上的粗布麻衣,以及自己黑乎乎的小手,就更加不解了。
兩人易容上路,都用布把頭髮盤起包住,李剪面色塗黑,江央則貼了個假鬍子以及額上一顆醒目的大痣。
“安全。”
“安全?這要是遇上狼羣豈不是跑的更慢?哪裏安全了?”
“你,很想,吸引,仇家?”江央看着李剪的小黑臉,給了她一個大白眼。
反應過來,有人追殺,八成對方有她的畫像。她想過要改變裝束,只是沒想到改的這麼狠。
罷了,誰讓自己有求於人呢?先忍了吧,當務之急還是早日趕到錢莊纔好。使勁拍了拍江央的肩膀以示讚賞,男人輕咳一聲,繼續專心駕車。
許是草原的生活方式特殊,江央的耐性被鍛鍊的極好,除了偶爾李剪吵吵着要方便之外,馬車就沒停下來過。直到第二天晚上,李剪看着他眼睛裏的紅血絲,強硬的要求原地休整一晚。
“你們草原的人,都這麼厲害嗎?”
夜晚,兩人坐在一片由江央清理出來的空地上,中間架着小小的火堆,李剪從揹包裏拿出一塊乾糧,插在已經削好的樹枝上翻來覆去的烤。
“生存,習慣。”江央坐在對面,抽出腰間的短刀,麻利的把剛打來的野兔剝了皮,然後手起刀落一分爲二,串成兩串斜插在土裏。
李剪悄悄吞了吞口水,她現在是一點都不敢小看這個男人了。烏漆嘛黑的天,她還什麼都沒看到,這男人隨手一個飛刀,就把一隻花白色的野兔釘在樹幹上。還有那個剝皮的手法,御膳房的廚子都沒他利索,可憐的兔兔
李剪勉強忍住生理不適,強迫自己坐在原地,但眉頭早就擰成麻花一樣。
這人看面上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野外生存經驗居然如此豐富。還有他思考以及應對問題的方式,也太過老成。
“你們從小就這樣生活嗎?小孩也要學着打獵?”她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想說點什麼緩解一下。可話一出口她立刻想抽自己,這問的不是廢話。
“嗯。”江央淡漠的回答,專注的翻烤眼前的兩串兔肉。
看他的模樣,李剪更加確定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來之前就聽說過這裏生存環境艱苦,糧食一年基本只有一茬,其餘時間就需要依靠捕獵和城內交易換取物資。
“喫不喫?”江央從地上拔起一串,反覆查看一下遞給李剪。
“呃,對不起我”本想拒絕的,偏巧這風就往她這邊吹,寒風帶着兔肉的香氣盈滿整個鼻腔,她不爭氣的把後面的話嚥了下去,接過兔肉吃了起來。
別說,兔兔看着可憐,喫起來還是挺香的。
江央快速將食物喫完,用地上的積雪把野兔皮簡單清理一下,揣進腰包裏。
李剪看着他,感嘆這男人真是精打細算的很,吃了人家連皮都不放過,那個大小給孩子做副手套倒是能賣個好價錢。
“喫完就,睡覺。”江央站起身檢查一下週圍,扯了扯掛在樹上的鈴鐺,看看綁的是否牢固。
“啊?不用守夜嗎?”她站起身,學着江央的樣子扯了扯她那邊的。江央聽到鈴鐺響動急忙回頭,看清她的動作後,才鬆了口氣。
“我來。”
雖然他變化很快,但李剪還是捕捉到了那一絲細微的神情。半晌她憋出一句:“可你已經兩天沒有休息了。”
“無妨。”也不給李剪拒絕的機會,男人飛身一躍站在樹上,又向上攀爬幾下,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順勢一坐,用斗篷蓋好手腳,便不動了。
李剪喫癟,卻也找不到任何辯駁的話。只能使勁跺跺腳,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不知道爲什麼,李剪的心底莫名覺得委屈。她不明白這是爲什麼,或許是男人的對她的態度太過淡漠,又或許是孤身在外那種寂寞無助的感覺讓她難過。
在地上坐了許久,直到火堆快要燃盡之時,她終於覺得有些寒冷,攏了攏身上的衣袍,鑽進馬車內睡覺去了。
樹上,江央擡頭望天,不知在想些什麼。遠處傳來的幾聲鳥鳴,在寂靜的夜晚顯得異常突兀。江央用手捻起一塊石子向前丟去,石子打在樹幹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後整個雪原再度恢復安靜。
兩人各懷心事的過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早早起程,繼續向涼城進發。一路上除了喫飯,他們再也沒停下來休息過。終於在第五天的晌午,到達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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