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爲了活命真的拼了

暗室內，四個黑衣人單膝跪地。房間裏十分昏暗，只燃了兩根蠟燭位於兩側。上首位坐着一箇中年男人，燭光照不到他的臉，爲他平添幾分陰翳的氣質。

【我問問你們，這是什麼？】

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打開後丟到幾人面前，隨後拿起桌上的茶杯。

冊子內頁上畫着一枚乳黃色的鳳雛雲紋玉佩，下面標註了所有者是榮和公主。

【這這是代表月國榮和公主的信物。】

【哦？信物。爲什麼這個信物昨晚會出現在萬永商號？】

上首位者小口飲茶，幾人面面相窺沒有作聲，整個暗室內只有茶碟碰撞的聲音。

【屬下不知。】

【還不說實話！】

上首位的男人突然將茶盞丟在地上摔個粉碎，細碎的瓷片飛濺而起，劃傷了幾人的面頰和手背，四人不敢亂動，依舊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

【大人息怒，那日我們真的將車隊人馬盡數屠戮，中途跑掉的那幾個後來也找到屍首一一對應。】

【那榮和公主呢？】

【榮和公主被一箭射穿顱骨當場斃命。】

【確定？】

【屬下確定！】

四人齊齊下跪，作揖磕頭異常整齊。

【起來吧。】

良久，上首位的男人終於開了口，幾人如釋重負，攙扶着站起身來。

【不是不相信你們，但這玉佩突然出現在涼城，總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屬下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最左邊的黑衣人開口道。

【那日我們去清點屍首的時候，發現少了個宦官。只有衣服，沒有屍體。身量和榮和公主差不多，應該十四五歲。】

【你是說，這小宦官撿到公主的信物，假扮公主？】

【很有可能。萬永商號的人也沒看到他們的臉，一個信物能說明什麼，很可能就是那個宦官，假扮公主，謀取私利。】

上首位的男人思考一下，似乎是覺得有些麻煩，想要強行自圓其說，認同冒名頂替的可能性，面色也不似剛纔那般嚴肅。

【你們說的最好屬實！去給錢莊報個信，把宦官逃跑的事告訴他們，想抓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讓他們配合又不肯，給老子添這麼多麻煩，真晦氣！】

那人甩甩衣袖，語言間滿是不耐。

【是！】

四人行禮，趕忙退出這令人壓抑的地方。

李剪從牀上醒來，看見這陌生的環境一下坐起身，摸索一下自己還健全，衣服也穿得好好的，突然發覺江央不在，於是準備下牀找人。

廚房的門被推開了，江央一手端着饅頭一手端着剛炒的菜進了屋。

“醒了？洗臉，喫飯。”將盤子放在桌上，江央又端了盆熱水進屋，示意她洗手洗臉。

這男人睡一宿糊塗了？昨天還總懟她，對她嫌棄的要死，今天怎麼換了一副面孔？是不是菜裏下毒了，準備拋下她逃跑啊？

李剪眼珠子轉個不停，一副“你是不是要害我”的表情。

江央能有這麼好的耐心還起早做飯，完全是因爲醒來看見牀邊的李剪，以及旁邊的瓶瓶罐罐還有肩上包紮的緣故。

二人坐在桌前，江央把筷子遞給她，示意她嚐嚐菜。李剪看他這麼期待的樣子更沒底了，一副赴死的模樣，雙手合十大喊：“大爺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錢我是沒有了，還連累你挨刀子！對不起，對不起！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把我丟在這也行，就是千萬別殺我！”

“謝謝你。”半晌，男人說了話。李剪慢慢睜開左眼，發覺他不像是開玩笑，才把手放下來。

“謝謝你，昨晚。雖然，處理，很不到位”男人還想繼續說，李剪用食指比了個x，讓他閉嘴。誇獎就誇獎，整什麼先揚後抑。

給自己倒了杯水倒水，面上滿不在乎的說着：“這有什麼，你都送我進城了，這點小事肯定要做的，否則我也沒辦法對你的部下交代。”感覺氣氛突然尷尬，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噗”的一下把水又吐了出來。

“怎麼不講？”

“你也沒說我的身份啊！”李剪右手托腮，江央看她這幅樣子，挑了挑眉。

“你那是什麼表情？你不會以爲我是個單純的傻子吧？我的武藝確實不怎麼樣，但心思還是活絡的。宮鬥戲碼我沒少看，這種小兒科還是難不倒我的！”說着指了指江央隨身攜帶的骨制匕首，持握一端由上好皮料包裹，繪製繁複花紋不說，頂端還鑲嵌着象徵地位的金質圖騰。

兩人動筷開喫，看不出來，這草原少主的手藝還不錯。

下面就要研究怎麼出城。江央清早出門看過，萬永錢莊以被盜之名上報官府，城門加派人手戒嚴，如有問題立刻捉拿。他倒是好出城，繼續裝成送菜的就能走了，可李剪怎麼出去？

她想了好幾條都被自己否定了。藏馬車上？那是直接送菜到人家面前。車底下？也沒差嘛。裝作流動人口混出去？她臨場反應能力不行，如果被盤問一定會露出馬腳。

“哎？要不然你買副棺材給我擡走吧。”

“南原，都是，火葬。”江央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爲了活命倒是真拼。

她這邊急得抓耳撓腮想不出什麼好方法，江央倒是十分悠閒，定點出去買菜回來做飯。李剪害怕被認出來一整天都貓在屋裏，時間轉眼就到了晚上。

半夜，正是該睡覺的時候，李剪突然從躺椅上坐起來看着江央那邊，非常嚴肅的說道：“我告訴你啊，不要想着把我丟下，否則我現在就跑到街上自曝，說你窩藏逃犯！”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樣太丟人了，直接躺倒用斗篷蓋住臉，然後背過身去。隔了許久，安靜的房內突然傳來一聲輕笑，江央對她的厚臉皮又加深了一層瞭解。

李剪雖然緊張，心倒是挺大，這一覺就睡到了天亮。鍋裏留的飯菜還熱乎着，只是人沒了。心裏雖然沒底，卻還是相信江央不會拋棄她。

直到午時，男人才從外面回來，一進門就丟給她一個布包。李剪欣喜的打開，裏面是一堆破布，酸臭的味道沖天，差點沒給她薰暈了。

“這什麼？”反手丟回去，江央連忙接住放在桌上，坐下喝口水稍微順了順氣。

“這是，方法。”

“啥方法這麼上頭啊？”這一定是在整她。

“乞丐，混出去。”

李剪似有所悟，坐下來思考方法的可行性。進城時候確實看到過不少乞丐，各個年齡的都有，她現在黑着臉，換裝混進去也不是難事。而且誰會主動留意乞丐的動向呢

“守衛，兩個時辰，一換。爭取今晚，出城。”

看了看這包衣服，李剪雖有不願，還是拿着去廚房換上了。爲了更加像個乞丐，她還用菜刀颳了點鍋灰抹在衣服上，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埋汰。

“城西，有個破廟。裏面人多，混進去。”又拿出來一個破碗遞給她。

“你倒是真放心。”李剪揶揄一下，拿上破碗偷溜着出了小巷，向城西的破廟進發。

那破廟很好找，涼城自主路東西兩側分化的非常明顯。西側大多是給中下貧農住的，而那廢棄的破廟也在這邊。

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頭髮抓的有些亂遭然後邁步走進廟裏。現在剛過午時，裏面沒多少人，應該都是出去行乞了。

江央提醒過她，要找那種雖然看起來破衣爛衫，但是頭髮較爲整潔的小孩。那些小孩都是附近村鎮的，夏季摘野果進城換錢，冬季則裝扮乞丐進城乞討補貼家用。每日酉時之前都會出城回家，守城的人知道他們的存在，不會過多地檢查。

她觀察一會，走到一個小姑娘身邊打算套套近乎，免得一會出城被舉報抓個現行。

“你好啊，小妹妹？”李剪被凍的哆哆嗦嗦的向裏面走，然後坐在選好的目標身邊。那小姑娘回過頭，白了她一眼就走了。

李剪尷尬的扁扁嘴，準備找找下一個目標。環視一下，其他人要麼年紀太大了，要麼就是在睡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挑誰下手。

半盞茶的功夫，從外面走進來好幾個人，年齡約在十歲上下，爲首的是一個看起來就伙食很好的小胖墩，那些人一進來就奔到李剪面前。

“你哪裏的？知不知道這是虎哥我的地盤？”這小胖子看起來可可愛愛，卻語出驚人，居然還是個小地頭蛇。

這孩子年紀不大口氣不小，李剪一時語塞，乞丐之間也有外來歧視嗎？

“虎子哥問你話呢！怎麼不回答？”虎子身後走出來一個小姑娘，正是她剛纔搭訕套近乎的那個。

“我，我是逃難來的”又把之前被劫殺的事又跟小胖墩他們說了一遍，這次主角換成了生意失敗被迫投奔親戚的小商販，路遇山匪一家人走散了，她也不知道投奔親戚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只知道住在涼城，就沿着官道走到這了。

“真的嗎？”虎子一臉狐疑，明顯是不太相信。

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八成是自己藝術加工的太多了，再加上浮誇的表情，不夠令人信服。於是深吸口氣，把當日被劫以及小桃怎麼慘死的細節又說了一遍。她越說越激動，那些事情逐漸變得清晰，撕心裂肺的痛苦讓她眼眶發紅，淚水不受控的從眼角滑落，最後泣不成聲。

幾個娃娃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他們雖然很早就學着大人出來討生活，但本質上還是一羣小孩。李剪在他們面前沒那麼提防，哭的也就更加痛快，稀里嘩啦的掉眼淚足以說明是真情實感。

“不哭了，喫個包子吧。”人羣中有個稍微瘦小像竹竿一樣的男孩，從懷裏掏出一個肉包遞給她。李剪連聲道謝，抽噎着把紙包打開，那東西因爲揣在懷裏還溫熱着，她聞着香味大口大口的吃了進去。

其他的小孩也或多或少的從懷裏掏出點什麼東西送給她，有糖果蜜餞，也有冰凍柿子。這些都是他們忙活一上午的成果，十分來之不易。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還找不找親戚了？”虎子在衆人的注視下，不情願的把懷裏的糖人掏出來，隔着牛皮紙使勁一掰，打開分給大家。

“不，不清楚。能找還是要找的，不然我一個人也活不下去。”李剪也學着其他人拿了一小塊糖人放在嘴裏，以前喫過不少，但從未有當下這麼甜過。

“你可以先找找看嘛，如果你知道他叫什麼長什麼樣就好了。整個西街都是我們的地盤，就算其他地方，有了我們幫忙，打聽起來也是很方便的。”看看手裏空空的牛皮紙，虎子揉了揉丟到火堆裏，火苗又高了些，“要不你加入我們吧，有我罩着，你在這生活也容易些。這附近的婆婆都很好的，帥剩的包子就是阿婆給的。跟她們混熟了，最起碼午飯不用擔心，能喫到熱乎的。”

“謝謝你們，但我還是想先找到我的家人。”

“那行吧，反正我們每天中午都會來這，你想加入就說一聲。帥剩，今晚你就別去張阿嬤那了，在這陪陪她，省的被那些老流氓欺負。”虎子看看旁邊的小竹竿，小竹竿點點頭，隨後開口：“要不你跟我去張阿嬤家吧，她的兒子因爲參軍死了，現在就剩下她自己一個。你過去的話，能陪她說說話，我想她會很開心。”

“還是不了，老人家需要清淨，還是不打擾她了。”

李剪內心瘋狂尖叫，這些小孩心腸太好太熱情了吧，跟宮裏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小宮女小太監對比太強烈了！江央太高看她了，看這個樣子怎麼可能今天出城，混熟至少還得兩三天。希望江央在哪能看見她現在的處境，可不要過早的出城去野地裏受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