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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願人長久

八月十二,縈迴來了謝庭的書房,我知道他們定是有事相商,便行了個禮欲迴避,衛珩卻擡手製止了我,縈迴便稟報說宮裏來人去了伯爵府,說是陳王邀朝中文武百官攜家眷於十五那夜進宮赴中秋月宴。衛桓伯對朝中之事向來是退避三舍的,故而又稱病,這便又得讓衛珩去了。衛珩只漫不經心地聽着,並未停下手中書寫的動作,須臾纔回了句“知道了”,縈迴正欲退下,他卻又將縈迴叫住了。

“等等。近來可有動作?”

縈迴行了揖禮道沒有,衛珩輕應一聲便讓他走了,我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聯繫上次聽到縈迴所說的那半句話,推測大約是衛珩與他父親之間的一些個矛盾。縈迴走了許久,衛珩才停下手中的筆,擡起頭對站在他一側的我問道:“爲何不問?”

“嫿吾不看不該看的,也不問不該問的。”

衛珩擱了筆,將桌上那些個奏貼文書理了理,然後站起身負起一隻手,單手撐着桌子向我微微俯身,帶着些許笑意地道:“那我便等你想問。”

說罷便直起身子走了出去。

他可真高啊,我看着他披着狐毛披風離去的背影,一顆心又狂跳不止。

中秋月宴前一日,謝庭庭中多了個躺椅,衛珩拿着卷書倚在躺椅上,將狐毛鑲邊的軟裘隨意搭在身上,倒是副萬般愜意的模樣。他說新得了一罐鐵觀音,我便拿去茶室煮來,鐵觀音屬烏龍茶,是最宜煮的一類茶。

待我煮好茶端着走到衛珩身邊時,竟發現飄雪了,今冬的初雪。

彼時我正蹲下身將茶盞放到躺椅一側的矮桌上,卻發現有雪花一片片地掉進茶盞中,落在我的手上、袖上。

“樓……”我擡頭看了看正飄着零星小雪的天空,正想叫衛珩時,卻發現他闔着雙目,似乎是睡着了。

他好美。

那雙總是能攝去我三魂七魄的雙眸此刻輕輕閉着,有雪花搖曳着緩緩飄落到他低垂的長睫上,久久未融,我鬼使神差地靠過去伸出手想去觸摸他睫毛上的雪花,那雙眼卻在我觸到他之前睜開了,我便陡然墜入這汪深不可測的春水裏。

衛珩抓住了我的手腕,我連忙移開目光往後縮了縮,強行鎮定心神對他道:“樓主,下雪了。”

他的手好冷,像塊冰覆在我的手腕上。爲何他那雙驚豔絕倫的雙眼即便閉上了還是能令我失神,我究竟在做什麼,是色令智昏了嗎?可方纔真的好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和每一片雪花的具體形狀,那我溫熱的鼻息是不是也灑在了他的臉上?

好在衛珩手上並沒有用力,我掙了兩下便從他手中落荒而逃,連忙端了茶盞遞到他面前。

他接過了過去,溫聲道了句失禮。

上次我分明站得那麼遠,他卻都能察覺到有人在偷聽,爲何這次……?我擡眸,見他喝過了一口茶,正微微擡着下巴望向天空,眉眼和發上都落了些雪,手中茶盞還在冒着熱氣。

我腦海中尚且思緒萬千時,衛珩卻已經站起了身將軟裘披好,只留下淡淡一句話:“回去吧。”

我連忙端起他不知何時放下的茶盞快步跟了上去,庭中的雪已經愈落愈大。

第二日一早,外頭的雪還在簌簌下着,衛珩已經不見了蹤影,想是回了伯爵府,待到下午便要入宮了。我在謝庭無事可做,司務閣也沒什麼差事,便弄了個袖爐放在手裏捂着,因此也未撐傘,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十里平湖附近。

天氣初冷,雖落了雪,湖面卻尚未結冰,以往再過一兩月十里平湖便會結上厚厚的冰,甚至可以行走其上。前些日子還大片翠碧的荷葉,此刻已經全然枯黃不見,待度過這漫長的凜冬,到明年天氣漸暖,春風一吹,又會再從水面鑽出,大約應了那句冬時枯死春滿道。

夏日裏向來覺得十里平湖一望無際,此番蕭索模樣卻似乎能一眼望到頭,就如同我這索然無味的人生,一眼望去便能看到這輩子的盡頭。

正站在廊下望着雪景出神時,一個輕盈卻每一步都落得十分穩妥的腳步離我越來越近,我回頭,見到姬略一襲紅裙外裹着件兔毛滾邊的披風正朝我走來,她手裏還持着佩劍,一頭青絲和肩上落了許多雪,鼻尖與耳朵凍得有些發紅。

我笑着向她跑了幾步:“姬略!”

她並未接我遞過去的袖爐,只用另一隻未拿劍的手拿給我一個油紙包,用清冷的聲音道了句:“我不冷。”

因兩手都拿着東西,我便沒有打開那油紙,擡頭看了一眼姬略,用眼神問她裏頭包的是何物,姬略的美眸眼波平靜,語氣淡漠如常:“月餅。我先回去了。”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我望着她綽約遠去的背影,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油紙包,淡淡笑了。姬略的身手在折硯樓中卓爾不羣,接手的常常是些頗具難度的任務,有時一兩個月纔回來,但回來時常常會給我帶些好喫的點心。

入夜,我料想衛珩今晚大約不會回折硯樓了,便去將謝庭的燈一盞盞滅掉,然後端起軟榻的矮几上已經有些冷掉的茶。剛一端起套着壺蘿的茶壺,便有個人從我身後伸出隻手撐在了矮几上,我竟絲毫未察覺到有人來。端着茶壺的手不由得一抖,茶水微灑出了一些,我背對着他,聞見濃重的酒氣,幾乎要蓋去他身上的梔香。

“爲何這般早熄燈?”

衛珩熟悉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聲音裏帶着淡淡的醉意。

被他困在這小小一方天地,我僵着身子未敢動彈,他卻收回了手,然後坐到軟榻上,我便順手倒了杯茶遞過去,輕聲說:“以爲樓主今夜不回來了。”

屋內半盞燈未點,很暗,只有依稀的月光冷冷清清撒進來些。

衛珩從袖中掏出用帕子包裹着的東西遞了過來,我想起那次我受傷時他也是如此包着蜜餞遞給我,我摸黑雙手接過,藉着月光看清了是塊印刻着龍鳳圖樣的月餅。他竟……也給我帶了月餅?聽聞此種月餅每年中秋陳宮中只做十塊,是桂花餡兒的,餅皮裏還摻了牛乳,僅賜王后與侯伯,一人只得一塊。

“你平日愛喫糕點。”

我心念微動,衛珩是不喜歡這些個甜喫食的,平日裏只要有茶點或糕餅送來,他都通通賞給了我。我卻是很樂意喫的,彷彿嚼着甜甜的糕點,便能暫時忘記這世間一切的苦。

我將手中月餅掰開,遞給衛珩一塊:“團圓餅意在團圓,嫿吾承樓主美意,願共享這餅裏的團圓。”

黑暗中我看不清衛珩的神色,他似乎怔了一瞬才接過去,溫聲道:“是珩的榮幸。”

話雖如此,我卻知道,我還能與誰團圓呢?這世間我原就沒有可以團圓的親人。此刻我與他卻像是雪夜裏一身風雪相互依偎取暖的兩個浪客,大約是我的錯覺罷。

衛珩起身朝着門口走了兩步,不知在望着何處,半晌才輕聲道:“雪月最相宜。想去十里平湖看看嗎?”

我看着他長身玉立的背影,道了個“好”字,然後走到他身後,衛珩卻轉身解下了他那件華貴的狐裘披到了我身上,我愕然出聲:“這,不,樓主畏寒……”

“還能冷到哪去。”

他似乎笑了,語氣很是淡然,喚來縈迴吩咐了幾句,縈迴將手中的傘遞了上來,還未等我去接,衛珩便兀自拿過傘走到檐下撐開,然後回頭看着我,我連忙跟了上去。

走向十里平湖的路上十分寂靜,只有我與他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咯吱聲,我微微擡頭看着衛珩撐傘的手,那雙手比大多女子的還要瑩白,只是分外修長、骨節分明,像是羊脂白玉雕成的。他的狐裘此時裹在我身上,我感覺到格外溫暖,鼻尖縈繞着的淡淡梔香不知是這狐裘上的,還是他身上的。

我們走到渡口不多時,縈迴便端着些東西也過來了。我見他端着的木盤上放着好幾盞蓮燈,這是北邊的一些國家特有的蓮燈,用染了顏色的油紙做成,中心放蠟燭的地方也有油紙罩着,因而不懼下雪。

我轉頭看向衛珩,目光裏有訝然也有疑問。他只舉目望着夜空裏皎潔的圓月,輕輕啓脣:“尋常人家今夜都歡聚一堂,拜月賞月。”

他說這話時我莫名地感到一絲傷感,剩下的話他雖未說,彼此卻都心知肚明,他偏頭對我露出個溫和有禮的笑意:“對着這輪滿月許下些心願也好。”

我取了蓮燈蹲下身將其放入湖中,撩了撩冰涼的湖水讓它漸行漸遠,我聽見衛珩有些隨意地發問:“許了何願?”

望着漸漸飄遠的幾盞蓮燈,我站起身,輕聲回答:“但願人長久。”

但願我與姬略,與圖珠,與他。

衛珩笑笑,低聲喃喃重複了一遍。

此刻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似乎清冷蕭瑟的十里平湖也被這幾盞半明半暗的蓮燈襯得有了幾分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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