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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2 章 不思量(一)

篾匠沿着小路朝坡上走去,四下皆是一片冬日的蕭索。泥地上有幾處發灰的積雪,枯木疏落,要想從那些枝條上見到綠意,少說也得再等十天半月。

天色漸晚,只有一點殘陽是最後的亮色。他攀上一段陡坡,就看到那座正清觀的瓦檐映着霞光,出塵潔淨,不似凡俗。

他早就不是第一次來了,但每見此情景,總是忍不住想:這房子是用仙人術法來清掃的嗎?還是裏面的道長們也會提着桶子,爬上去擦?

而且要他說,他們這種小地方會有座正清觀,本來就是件怪事。

從他祖輩的祖輩,不知道多久之前,那座小巧但神氣的宮觀就已經立在村外的山上了。裏頭住的可不是什麼野道人,而是正兒八經的“仙門弟子”。

多少年來,宮觀裏的道長們不常現身,與村人們相安無事。他們不收供奉,只每旬叫村裏人去幫着採辦些東西。村裏人偶有個什麼急病,來得及送到山上,能救的人家也都會救一救,比什麼遊醫靈驗得多。

因爲這麼一座宮觀在旁邊,村裏人一向覺得自家縱是地處偏僻,卻多少沾了點仙緣。雖說這裏除了“淵守村”這麼個拗口的名字外,着實沒有任何出奇之處,可光是少災少難這一點,就是難得。

關於這正清觀,篾匠知道的還要更多些。他是里正家的小兒子,這一代給山上送東西的重任就落在他身上,這活誰都能做,卻也不能隨便找個人做。

見得多了,就不像旁的人那麼敬畏。他知道這座宮觀裏的道長或許有些方外手段,但比起仙人,他們卻與凡人更近些。沒見過他們飛天遁地,沒見過什麼法寶,而且平時也要喫飯,做菜也放醬油醋,還會買點玄啥啥言的閒書。

他還知道,正清是個皇帝老爺都要對他們客客氣氣的大門派,他們的宮觀都是在繁華的大城裏,做的都是富貴生意。這四下不着落的山裏頭,到底有什麼值得他們常年駐留的?

也難怪村裏也暗中流傳着另一種傳言,說這正清觀,鎮壓的是上古的妖魔呢。

篾匠在觀外卸下擔着的包裹,擦乾淨手,從懷中小心地取出竹筒。接下來就是上山最重要的一件活:把“淨水”取回去。

凡有正清觀的地方,就有一座這儀鼎,日光照處,鼎中清泉自生。這樁神異是他親眼所見,至少這鼎在山上風吹雨打,裏面卻從沒有過什麼枯枝敗葉,每次打回來的水,也永遠清澈如常。

篾匠也不曉得鼎中淨水能不能像傳說的那樣祛除邪穢,但供上的這一筒水,是實實在在會叫村裏人感到心安的。

要說起來,他既對仙人沒什麼嚮往,也不相信什麼山裏的妖魔,但他做這件事還是誠心誠意。封好竹筒,他鄭重地對着觀門前的小方鼎拜了兩拜,轉過身,隨即愣住了。

不遠處的樹梢忽如被無形之風拂過,一齊輕輕搖動。他沒感覺到有風吹來,卻見到有個人影從樹下走過。

黃昏餘暉已逝,那人的輪廓在暮色中半明半隱,裹着深重的寒氣,讓篾匠不禁打了個冷顫。恍惚間,他只見到對方黑衣負劍,眉角紅痕嫣然,身影猶如幻象般浮現,旋即又消融在夕霧中。

一眨眼的功夫,他視線中就已空無一人,面前依舊是那幾棵枝葉落盡,沒精打采的枯樹。

篾匠呆立在原地。他見到的是妖魔嗎?還是來自幽冥的魂魄?

過了好久,他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捏着竹筒。竹筒裏的淨水並沒有什麼異常,身後的正清觀也平靜如故。

越是回想起那一瞬間所見,他越是懷疑自己的眼睛——那景象或許並不存於世間,而只是稍縱即逝的綺夢。

*

謝真隱去身形,歉意地看向那個村人。對方大約是被嚇到了,幸好他下山的步伐雖然驚慌,但還算穩當。

從北地一路到淵山,他橫穿雲氣,途經山川湖泊,也曾掠過城池上的繁華燈火。這千里之遙的路途,被他單人獨劍,盡皆跨越。

此時此刻,他終於也感到了疲憊。周身寒氣繚繞,讓樹梢也掛上了一層薄霜,不知是高天之上洶涌的冷意未散,還是繁嶺那嚴酷的冬日如影隨形,依舊綴在他的身後。

不過看到雲間剛剛顯現出朦朧光輝的滿月,他就知道還不算太晚。

淵山,這在仙妖兩道大名鼎鼎的封魔之地,內裏的情形卻鮮有人知。

謝真身爲瑤山門下,自然比旁人清楚一些。自霜天之亂已有六百餘年,仙門之中幾經變動,但對此處的看守始終頗有章法。

天魔封鎮位於淵山中心,不受外力操縱,只有天魔異動時纔會開啓。而在這片地界周遭,仙門又設下將整個淵山鎖閉其中的陣法,閒雜人等別說侵擾真正的封鎮,就連接近淵山,也必須得先越過重重阻礙。

淵山南北角各有一望亭,長年駐留數名仙門弟子,監察淵山異動。正清又在兩側山下建起宮觀,負責定期查探望亭中留守修士的情形。一旦異變發生,又或是失去消息,正清便能通過聯結天下宮觀的儀鼎得知。

與山南望亭聯絡的,便是淵守村旁這座正清觀。當年謝真入山,走的正是眼下他踏過的這條路。

他在遠處等待片刻,見到宮觀的偏門打開,一名短衣青年出來收拾村人送上來的包裹,看服色是正清的外門弟子。又有一年紀稍長的女子拿着掃帚,上前清掃儀鼎附近的石板。

謝真見兩人臉色如常,料想此時不管淵山裏是什麼情形,這處正清觀都還沒有察覺,否則也不會有這輕鬆神態。

他稍覺放心,正要離去,卻聽那女子嘆了口氣:“這個時分了,元盈師姐怎麼還沒回來。”

正清當代掌門靈霄往下,弟子一輩從“元”字序,謝真不認得元盈這個名字,但多半就是這一代的內門弟子。

青年渾不在意道:“她纔過去一日呢,要擔心也太早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內門的師兄師姐前去望亭,半日就該折返了。”女子仍然擔憂道,“規矩說是三日不見人再傳訊,可這次着實有點晚。”

“咱們這個元盈師姐呢……年紀又輕,又是初次來這邊,不見得和以往那些前輩們一樣。”青年笑道,“山裏路遠,走得慢些,或是想看看風景,咱們可不好追得太緊。”

女子微微皺眉,似乎對他輕佻的態度不敢贊同。青年擺手道:“行了,大不了我今晚守着就是,元盈師姐回來,總不會責問我們不盡心罷。”

聽到這裏,謝真不再多留,悄然越過山頂,從崖邊一躍而下。

前往山南望亭的小路頗爲曲折,往來者通常都是老老實實地沿着路過去,免得一不小心觸動了佈置在淵山外層的陣法。

這對於謝真倒不是問題,半空中他御起劍光,如一陣輕風掠過林間。他有意慢上一些,以免這陣法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了什麼改動,但這只是過慮,最後到達望亭時,他衣衫上的寒氣都還沒有散盡。

山隘間的望亭是一間寬闊的石樓,形容拙樸,唯有鐫刻在廊柱上的印痕,昭示着六派的昔日風雨。謝真見到樓前燈火挑亮,四處卻一片寂靜,當下連身形也不去隱藏,推門而入。

堂上一名玉冠紫帶,正清弟子打扮的少女斜坐在牆邊,雙目緊閉,顯然是中了術法在沉睡。

若是沒猜錯,她就是那個“元盈師姐”了。謝真心道果然,快步在望樓上下巡視一遍,又在樓上看到兩個昏迷不醒的仙門弟子。

看周遭情形,幾人都是不見反抗,連掙扎也沒有一下就被制住。無論是襲擊的手段,還是如今禁錮他們的術法,均是來歷難辨,可見出手之人行事謹慎。

在謝真看來,這八成是長明的手筆,但也說不定是星儀驅使着又一具金砂化身前來,不能掉以輕心。

見幾人性命無虞,屋內也沒留下什麼痕跡,謝真對他們默唸一句對不住,隨即穿過望亭,來到樹下一處形似井臺的入口前。

按照常理,淵山外的守衛足以將任何不安分的人阻擋在外。山中密佈的陣法細如絲網,稍不留神就會被觸動,南北兩面的望亭中駐守的仙門修士也非泛泛之輩。

但要說這些都攔不住長明,叫他一路順順當當到了這裏,其實也沒什麼可驚訝。

此刻讓謝真愕然的是另一件事。井臺邊倒着最後一名正清服色的弟子,就在他旁邊,井臺六角形的石座上,端正地擺着一塊玉牌。

他知道這樁規矩。仙門中人若是因故到此巡察,穿過井臺去往淵山之中前,須得將門中令牌留在這裏,待到回返,再由亭中鎮守者交還。

無論長明還是星儀,都不大可能會遵循這條規矩。令牌在此,只能是有人在那之前就進了淵山。

況且,謝真對那塊玉牌的樣子,實是再熟悉不過。

月色映照下,背面那筆法寫意的蓮花溫潤生光。謝真默默將玉牌翻轉,就見其上只有一道劍痕橫過,雖空無一字,湛然氣勢依舊迎面而來。

瑤山門下令牌皆由弟子親手刻畫,一面是蓮花紋印,一面是自己的名號。唯有一枚令牌自古時傳承至今,持有這無字令牌之人,正是當今瑤山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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