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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憫柔與雲期

付憫柔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的存在在那個家裏是多餘的。

但是過去的憫思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小姑娘,她全身心依賴自己這個姐姐,彷彿是這世上最需要自己的。

她也確實需要着自己。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憫思也已經不需要她了。

“小姐,”自小伺候她的雪玉進來行了個禮,“謝家派人來了。”

付憫柔對着雪玉笑一下:“是誰來了?”

“是我,”一個穿着明紫色長裙的女子走過來,是她的表姐,謝明媛。

付憫柔站起來:“表姐,怎麼是你來了?”

她幼時與這個表姐感情最好,可是自從母親死後,她拒絕去陳郡由謝家撫養長大之後,兩個人就不如從前了。

最近是母親的冥壽,謝家派人來不奇怪,但是表姐已經嫁人,便是來也該是表妹謝明姝來。

謝明媛笑着走上前來:“怎麼,不歡迎我?”

“豈敢,”付憫柔引着謝明姝坐到一邊,“表姐你之前不是怎麼都不肯來京城嗎?怎麼這次反而是來了。”

謝明媛坐到她的面前,也不扭捏,直接就說:“我是來勸你最後一次的。”

付憫柔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這不是謝明媛第一次勸她。

她母親死的那一天,謝明媛就領了舅舅的命,專程來京城勸她跟去陳郡,並說謝家會替母親報仇。

當時被她直接拒絕了,那時候她還天真得很,一心以爲母親的死跟父親沒有關係,是受了付憫思的生母劉氏的矇蔽。

表姐當時就覺得她愚不可及,發了一通火之後就走了,從那以後就再也不願意踏入京城。

此後幾年謝明媛年年來信勸她,初時她是天真,後來雖然已經看透了那一家子的本質,但是顧及憫思仍舊是次次回絕。

只是,這最後一次,是爲什麼?

付憫柔把自己的疑問問出了口。

謝明媛笑了一聲,說:“謝家已經不同以往了,我父親已經不是謝家族長了,以後就不能替姑姑出頭了,這次帶你走也是爲了你自己罷了。”

付憫柔看着謝明媛,知道她還有話要說。

“陛下有意對世家出手,謝家是南方世家裏第一等的,到時候必定是首當其衝受難的,你若是不願意走我也不怪你,只是你要知道,往後沒有謝家給你撐腰,你的處境只會更難。”

謝明媛摸着妹妹的手嘆一聲:“怎麼就叫你託生到這樣的人家了呢?”

付大人年輕時也是世家子弟,不然怎麼和謝家出身的付母做了青梅竹馬。

只是付家是最早沒了的那批世家,無人伸出援手之下,謝大人負氣出走,入朝爲官,只有付母跟着她走了。

自古以來都是上趕着的就不值錢,過去千嬌萬寵的謝家小姐跟着他走了,就不突然不可貴了,等藉着謝家的勢力做上了官,首先想的就是跟世家割席,付母就是那個首當其衝的祭品。

付憫柔握着表姐的手:“我過去是受了矇騙,可是就這麼簡單地放過這一家子,我不甘心。”

她是有祕密不曾說的,父親和劉氏逼殺母親的那天夜裏,她就睡在母親房中的碧紗櫥裏,親眼看着母親是怎麼被逼着自盡的。

她原本想着今年來人的時候把這個說出去,即便要被表姐怒斥她也認了,這一家子不值當她這樣隱瞞。

可是如今表姐跟舅舅自身難保,她又怎麼能開這個口。

謝明媛看着臉上發狠的表妹,笑起來:“如果你實在不願意離開京城,又實在想要報仇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

謝明媛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京城的事情謝家雖有勢力,但是我久不關注京城事,雖然有心幫你,但是實在是有心無力,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人或許有辦法。”

付憫柔擡頭:“誰?”

“京城謝家,謝長安。”

這次是她來此的主要目的,這個表妹多年冥頑不靈,早就讓她寒了心,這次來她本來也沒指望這個妹妹能跟她走,借她的手試一試謝長安如今的深淺纔是最重要的目的。

距離去年謝長安和那個薛小姐替她奪取謝家已經一年了,現在一年過去,她已經把整個陳郡謝家把持在了手中。

但是她也不是那輕易毀諾的小人,若是謝長安如今展現出的能力足夠讓她信服,她也不介意繼續做他的屬下。

付憫柔愣怔地看着謝明媛:“謝長安?真的?”

表姐可能是久不在京城,不知道謝長安是個什麼人,那樣聲名狼藉的風流浪蕩子,雖然說最近聽說他跟定國公府那個很有本事的薛雲期走得近,也遠遠不到可以信任的地步。

謝明媛哪裏知道謝長安在京城的名聲,看付憫柔反問還覺得奇怪:“就是他,怎麼了?”

付憫柔踟躕了一下,說:“謝長安,是京城有名的風流浪蕩,若說能力可靠,他且不如他大哥謝長風,起碼謝長風是有名的阿正清直。”

謝明媛挑眉笑了一下:“風流浪蕩?”

謝長安風流浪蕩?

謝明媛簡直要笑了,謝長安就是再過八百年也稱不上風流吧,且不說他對薛雲期的縱容與信任,在陳郡的時候趙顏巴巴地想要親近他還被頂了回去。

哪裏就風流浪蕩了?

“他在京城有什麼紅顏知己?”

“那倒也沒有,只是不莊重罷了。”

“這有什麼。你若是不想跟謝長安來往,就去找你覺得跟謝長安熟悉,能讓謝長安幫你的那個人好了。”

謝明媛覺得,自己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這個人選,想必也只有薛雲期吧。

“能讓謝長安幫我的人?謝懷玉嗎?”

謝明媛:......

她撐着頭:“如果你覺得那個謝懷玉行的話就隨你去做吧。”

付憫柔不用問也能看出來,表姐心裏的人選必定不是謝懷玉。

可是謝長安這個人非常特立獨行,身邊跟着的封陽惟他馬首是瞻,絕對不會自己單獨答應什麼。

除了封陽就是謝懷玉,既然謝懷玉不是,難不成是謝長風?

不,應該不是謝長風。

謝長風是絕對不會對自己有什麼特別的幫助的,既然謝明媛提出來了,那想必就是自己能夠請到的人。

除此之外,就只有那個傳言中捕風捉影的薛雲期了。

可是真的是薛雲期嗎?

爲了驗證自己的這個猜想,付憫柔一反常態地參加了許多宴會,甚至爲了掩人耳目加上避免劉氏到父親面前嘴碎,還專門帶着付憫思。

好在付憫思雖然長大之後已經不耐煩她這個姐姐,但是在外人面前還是會打起精神,裝也要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

不過這樣連着參加了好久的宴會之後,付憫思又是一個小姑娘,心裏的不耐煩直接在臉上帶出來了。

甚至還讓跟她說話的薛雲期碰了個釘子,人都有些訕訕的。

這樣纔好,薛雲期若真是那個人,越是覺得付憫思性情乖張,越是會願意幫她。

付憫思看着雲期,心裏暗暗地下定決心,再看一看,等時機成熟就去請她幫忙。

那之後又是幾次宴飲,總算是遇見了一次謝長安跟薛雲期同時出席的。

她不敢讓雪玉去跟,怕露了行跡,也怕別人尤其是劉氏從雪玉嘴裏問出些什麼,索性就自己跟着過去。

兩人坐在一起時是肉眼可見的熟稔,說話談笑時更是融洽得彷彿連一根針都插不進去。

付憫柔看着兩人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想,看來京城那些風花雪月的傳聞,也不全是捕風捉影。

就比如謝長安跟薛雲期之間的傳聞,恐怕就是真的了。

這樣想着,她開始更多地出席宴會,只是薛雲期也不是次次都會去的,有時候甚至去五次才能碰見她一次。

便是碰見那一次她也不好明着跟薛雲期套近乎,畢竟她的性子本就不跟人親近,若是這樣明着湊上去,只怕她登時就要發現哪裏有不對的。

在真的確定之前,她還是不願意打草驚蛇。

好在這個時機並沒有太遙遠,收到秦國公府帖子的時候,付憫柔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在今日的宴會上跟薛雲期相求此事。

爲了避免付憫思跟去,在參加秦國公的宴會之前,她特意帶着付憫思參加了三天的宴會。

終於,到了秦國公宴會的正日子那天,付憫思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跟她出門了。

眼看着薛雲期跟薛雲霓坐在一處說話,付憫柔坐過去:“你們在說什麼?”

薛雲期看見她就先是一聲笑,然後問:“憫思呢?你怎麼沒帶了她?”

付憫柔鬱卒。

但還是說:“憫思不耐煩跟着我出來,就在家裏了。”

薛雲期不知道信沒信她的說辭,但是還是回了一個笑:“憫思年紀大了,倒是不像是往常那麼粘你。”

付憫柔有些惆悵:“是啊。”

若是她能一直像是小時候一樣就好了。

雲期不知道付憫柔心裏的那些官司,看着她像是因爲付憫思的生疏很難過的樣子,就笑着說:“難免的,越是長大越是會自立一些,我家裏的姐姐也有從前形影不離現在生疏了的。”

付憫柔對着她笑了:“那邊的水裏有錦鯉,你想不想去看?”

雲期看她的樣子像是有話想要跟自己說似的,點一點頭:“你帶我去看看吧。”

付憫柔緊張得有些發抖,她慢慢地拉着雲期的手:“你跟我來。”

錦鯉的池子邊上並沒有什麼人,付憫柔鬆了口氣,覺得自己總算是找到個好地方,剛張了口想要說話,就看見雲期一臉戒備地盯着她的身後,

付憫柔:?她還沒說話呢吧,怎麼就忽然這幅表情了?

倏然,她意識到一點不對勁,回過頭就看見陸平川正站在身後。

“陸平川?”付憫柔笑着說,“你是主人家,怎麼好像是我們似的躲懶。”

陸平川笑了一下:“也算不上躲懶,本就是爲了她。”

付憫柔看着陸平川的笑,心裏涌現出一個想法。

該不會,陸平川辦這個宴就是想要把薛雲期弄來吧。

而薛雲期戒備成這樣,恐怕也是發覺了這件事情吧。

付憫柔擋在雲期面前,笑着說:“待會就要開宴了,我們兩個也不好一直躲着,就先過去了。”

管她什麼目的不目的的,先脫身,找個安全的地方比較要緊。

這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剛纔付憫柔還覺得僻靜好說話,現在就剩下殺人拋屍也不會被發現了。

她伸手抓住雲期,舉步就要想着花園裏走去。

誰知道剛走出兩步,一直站在陸平川身後的黑衣侍衛就啓開劍鞘對着她們:“回去。”

付憫柔抿了抿脣:“你這是要做什麼,這是問的陸平川。”

陸平川卻笑:“我剛纔說了,本就是爲了她,你要帶她走我怎麼能允?”

雲期自來就不是縮頭烏龜的性子,剛纔被付憫柔擋在身前,純粹是因爲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眼下讓付憫柔擋着可不是什麼好計策,她上前一步,反而把付憫柔擋在身後:“我走不走,關你什麼事情?”

陸平川看見她露了臉,脈脈地說:“阿荔。”

付憫柔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少女,莫非是自己的推測有誤?真正與薛雲期有牽扯的是陸平川?

雲期聽見陸平川這麼叫她,先是冷笑一聲;“怎麼,不是你讓程娘子殺我的時候了?又記起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了?你怎麼比我這個失憶的人記性還要壞,若是程娘子得手了你要去我墳前演這齣戲嗎?”

一個接一個的大消息朝着付憫柔咣咣砸下來,她人都傻了,木着被雲期拉着走。

剛走出幾步,就覺得雲期忽地又停下了。

定睛一看原來是另一隻手被陸平川拉住了。

“阿荔,”陸平川低聲叫着雲期的名字,像是萬分痛苦似的,“我沒想過要殺你,是荷月她自作主張。”

“自作主張?”雲期冷笑,“她殺我是她自作主張,那先前給了她的毒藥的是誰?若不是我失憶了事情有變,哪還輪得到她殺我?”

陸平川痛的嘴脣都在顫抖:“阿荔。”

付憫柔呆呆地看着兩個人跟秦香蓮怒斥陳世美似的,覺得這個世界如此魔幻,剛纔還覺得陸平川是要殺他們,現在又覺得陸平川好像是個跪求原諒的負心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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