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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瘋道士和陳世美

雲期看着陸平川,心中涌現的不是什麼舊日情分,而是憤怒與不可思議。

她知道,這或許是屬於那個已經死了的阿荔的情感,憤怒於曾經的愛人,或者是曾經忠心耿耿的主子是這幅模樣,又爲他反覆的態度而覺得不可思議。

雲期知道陸平川或許曾經想要殺掉薛雲期的時候並不驚訝,他是薛雲期的主子,想要對一個背叛者斬草除根無可厚非。

但是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又何苦如今惺惺作態,像是多麼後悔,多麼痛徹心扉似的。

只會讓人覺得噁心。

但是陸平川並不知道這個殼子裏頭已經換了個人,他原本就疑心雲期是想起來了什麼的,剛纔在樓閣間看見雲期認路更是堅定了這個想法。

全心全意地以爲雲期是因爲厭恨他,不願意想起舊日時光,才裝作仍舊失憶的樣子。

但是雲期最受不了他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

他們是少年時的夥伴,剛醒時見到舊日好友成了自己不認得的可怕樣子,雲期心裏也是覺得遺憾恐懼的,但是事已至此又做出一副悔恨的樣子,豈不是優柔寡斷。

他若是果斷雲期還把他當個可敬的對手高看一眼,現在已經不是舊日模樣還偏偏稱不上對手。

高不成低不就可不噁心。

“陸平川,我們就到這裏了,往後橋歸橋路歸路,你便是再想要殺我,我也沒什麼怨言好講,但只有一件,別再做出這副噁心樣子了,我看着就覺得看不起你。”

陸平川看着雲期,又笑了一下。

他平日裏就是一個笑面模樣,但是如今的笑卻比不笑嚇人得多。

雲期和付憫柔兩個,光是看見他那毫無由來的笑就覺得不寒而慄。

“你就是記起來了,”他低聲說,“你什麼都記起來了,卻偏偏不願意記得我,是不是因爲你喜歡了別人,我聽人說你跟謝家的謝長安很好,原本以爲只是謠言,現在看,是真的吧。”

雲期攥着付憫柔的手越來越緊。

這人瘋了。

可不是瘋了,雲期說什麼都聽不見了,一門心思只記得雲期是記起來的,甚至還開始覺得雲期說不記得是想要跟謝長安在一起。

但是眼下還不能輕舉妄動,此處只有他們三人,陸平川是習武的,雲期身上雖然也帶了謝長安給的小竹筒,但是用了幾次之後所剩不多。

加上身後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付憫柔,再怎麼樣也不能讓付憫柔遭了她的無妄之災。

陸平川走上前來:“阿荔,我說的對不對。”

雲期哪裏會管他說的對不對,正愁夠不着他呢,眼見着他湊上來了,提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甩在陸平川的臉上,就好比那開天闢地一聲雷,付憫柔和陸平川俱是呆立住了。

雲期收了手,冷眼看他:“你真是瘋了。”

陸平川頂着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卻立住不動了。

雲期拉着付憫柔的手,帶着她回到了花園裏。

“主子,”含朱從暗處走出來,“她該是沒記起來的。若是真記起來了,怎麼也不會跟你動手的。”

陸平川抹了把臉,說:“那個道士說的,你信了幾分。”

含朱低下頭:“我不知道。”

陸平川並不是像是雲期想的那樣,突然就對死去的薛雲期生出幾分愛憐,而是前陣子有個瘋道士找上門來,說是有一個孤魂野鬼來,才攪了他的局。

至於那個孤魂野鬼身在何處,他說是上了雲期的身。

陸平川自然是不信的,不獨不信,甚至還遣了人要把那個瘋道士打出去。

什麼孤魂野鬼,怪力亂神的,他歷來都是不信的。

但那個道士卻好像是真有幾分神通,不僅能說上來雲期失憶的事情,還說出許多反常之處。

比如自從那一箭之後,醒來的雲期有那些不合理之處,又做了些什麼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事實就擺在眼前,加上陸平川原本就覺得雲期突然失憶突然又如此果斷地要與他斷了有些蹊蹺,那個道士說是孤魂野鬼奪舍,不論是自我安慰還是別的,他心裏都有幾分意動。

但是直至今日試探了,陸平川卻又有些猶疑。

纔剛她的怒氣不似作僞,若真是別的什麼孤魂野鬼,沒道理會是如此。

他一面盼着阿荔身體裏的真是孤魂野鬼,這起碼可以證明想要背叛他的不是真的阿荔,一面又盼着不是,若是孤魂野鬼,那真的阿荔又去了哪裏?

這些雲期都不知道,她拉着付憫柔一氣走到了人多些的地方,這纔開始思考該如何跟她解釋自己跟陸平川剛纔的對話。

誰知道付憫柔卻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纏,只是對着她笑了笑:“此處人多,不是什麼說話的好地方,我卻是有件事想要拜託你的。”

雲期聞言仔細地打量了她一圈,要知道,她跟付憫柔可沒什麼交情,她是爲何不找其他人偏偏找她?

付憫柔也知道這麼直通通說出來不好,但是要想等到時機成熟不知道要過多久,陸平川剛纔那一手雖然猝不及防,但也實打實地幫了她一把。

原本是想把她跟謝長安之間的交情做由頭,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雖然要尋求幫助卻也不能實話實說,否則不就成了別人手裏的把柄?

哪裏知道陸平川把一個絕好的藉口送到了眼皮子底下——她想做的事情是一樁隱祕,而薛雲期和陸平川之間的關係也是一樁隱祕,各自抓着彼此的把柄,兩個人都能更安心些。

但是付憫柔沒有明說,只是掩脣一笑:“實在是一樁不怎麼光彩的事情,我正焦頭爛額,有人跟我舉薦了你,原本我還有些顧慮......如今卻是正好的。”

雲期瞭然地點點頭,可不是正好,兩個人各自捏着對方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都能安心。

她笑一笑:“是什麼難事,竟讓你這樣爲難。”

付憫柔捏着手帕笑一笑:“是想要讓該遭難的人不能逍遙快活罷了。”

雲期心一動:“這是哪個人,竟然惹了你?”

這話說的不無道理,付憫柔雖然平日裏目下無塵,但是性子卻是極好的,性子淡的既不跟人交好,也不與人生氣。

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能讓她覺得那個人應該遭難?

付憫柔低聲說:“是我父親。”

雲期看向她:“誰?”

付憫柔笑了一下:“是不是很大逆不道?”

確實大逆不道,本朝治國講究一個孝字,是不論父母燒殺搶掠還是喫喝嫖賭都不算錯處的,兒女便是舉報有功也要先喫幾個月的牢飯。

但是雲期知道,付憫柔既然說出來要讓該遭難的人遭難,就不會繼續藏着掖着了,一定會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幾句。

果然,她看着付憫柔笑了一下,說:“我的母親,便是死在了父親的手裏。”

雲期:???

她還從沒見過這個品種的陳世美呢。

就算像是趙景殊那種,一邊與她恩愛甜蜜,一邊着手坑殺她鎮北王府的,也還是沒有對她下手。

雖然她並不會感念覺得趙景殊對她有什麼舊情,但是像這樣直接殺死妻子的,雲期還從未見過。

“這是爲何?”

付憫柔笑了一下:“若是我知道就好了。”

這種被至親至愛之人背叛的滋味,不用付憫柔說雲期也能明白,她寬慰地拍了拍付憫柔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好在雲期雖然一時熱血上頭,但還是記得自己不應該過多摻和別人家的事情,尤其是謝長安之前還特意提點她付家之事牽扯甚深,不要深陷其中。

她還是問了一句:“你想怎麼讓他遭難呢?”

付憫柔面上含笑:“他最在意的就是門楣和榮光,又生怕背後有人戳他脊樑骨說他是靠着我母親家族的勢力起來的,既然他最怕,我就要讓人人都知道,他是個靠着女人喫軟飯的。”

雲期猶豫了一下,她的勢力不大,不,準確來說是現在的她根本沒什麼勢力可言,純粹是靠在謝長安身上,如果真的應下幫付憫柔,最後也要去跟謝長安借人。

她是不願意欠謝長安的人情的。

若是付憫柔不能給她相稱的報酬的話,她就只能許下一個空頭支票了。

雲期笑着看向付憫柔:“我可以幫你,甚至你若是有些不方便的事情,我也可以替你去辦,但是我替你做了這事情,你要怎麼謝我?”

倒不是雲期無利不起早,實在是付大人身後連着的那個不知道身份的皇子太難辦,就趙景殊謝長安都沒有特別警惕的樣子,但是那個藏在暗處的皇子謝長安卻再三說了。

可雲期後來也不曾見得哪一個皇子走到了皇位跟前,只怕是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但是這些只是雲期的猜測,後面發生了什麼還是得等着謝長安什麼時候告訴她。

付憫柔看着雲期笑一下:“只要你願意幫我,我願爲你驅使。”

雲期若是一口應下她反而還要覺得是不是有詐,現在提出條件來她還安心些。

雲期對着她笑一笑:“我知道了,等我再想一想。”

這個任憑驅使實在是十分誘人的條件,雲期本就有心想要日後借她跟趙景殊打擂臺,再者說,一個未來的宮妃收入麾下,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這事情來的太簡單太容易,雲期不得不仔細思量一番。

若是換個時候倒是還好去問謝長安,但是謝長安有言在先不想插手付家的事,雲期去趟渾水就索性不告訴他了。

等到用到的時候再去借人就是了,他又不會不借。

付憫柔也知道雲期不會立時就答應,得了這句再說也並不氣餒,只是想着謝明媛告訴她的,雲期是從安南王府出來的,聽人說手裏還有安南王的令牌。

安南王是什麼樣的人物,付憫柔雖然沒見過也有所耳聞,能得着他的青眼,雲期想必不是一般人,就算真的只是碰巧,拿着安南王的令牌能做的事情也多得很。

她看着雲期坐回到薛雲霓身邊,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之後的宴會上陸平川就沒有露面,雲期一邊在心裏想他是沒法頂着一個巴掌印見人,一邊覺得眼不見心不煩。

但是雲期卻在秦國公府遇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含朱,她換了一身秦國公府的丫鬟服色,低着頭穿行在國公府中。

興許是知道宴會上大多都是與永昌有些交情的人,多半也都是見過她的,含朱一直低着頭,也沒有在宴會上久留,只是在附近盤桓了一會就退下了。

若不是雲期眼神好還看不見她。

至於她出現在這的緣由,雲期心裏也有猜測,多半是永昌死後,公主府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圖謀的了,所以陸平川就把人撤回來了。

不過,雲期想起最後一次見到長公主時她眼裏發了狠的神色,恐怕陸平川是看走眼了,長公主不會讓他安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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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期並沒有讓付憫柔等太久,宴會之後沒多久就親自寫了一封信給她,說明了自己會幫忙。

付憫柔看起來是等這封信以久,信剛送出去一日就收到了回信。

她在信上再次跟雲期立誓,事成之後任憑雲期驅使。

雲期把信留好就當是憑證,然後跟謝長安借人手在京城中散佈傳言。

這就是他們二人商定好的第一步——讓京城人記起,那位清正出名的付大人還有一位出身世家的先頭妻子。

依着付憫柔的意思巴不得一下就讓所有人知道付大人是個喫軟飯上來的,但是付大人畢竟經營多年,這樣沒頭沒尾還擺明了潑髒水的謠言,信的人少不說,還會被府尹捉拿了。

所以就把付大人跟謝氏夫人伉儷情深之類的話宣揚出去,付憫柔爲着造勢,還點燈熬油地寫出一折戲來。

戲文取名叫《思母謠》,打頭就是一個女兒思念母親,與父親一道懷念母親,中間穿插許多父親回憶青梅竹馬好時光的唱段。

通篇沒有一個付字,一個謝字,但是這時候就偏偏有人說這《思母謠》的原型就是那出了名的好官付大人和他家元配妻子。

這對付大人不是什麼壞事,畢竟是爲他造了好名聲的,只在家中問了付憫柔一次那戲文她可知道。

付憫柔自然假裝不知道,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一時之間,付大人和夫人伉儷情深傳得滿京城都知道了。

就連陛下都在散朝時玩笑着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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