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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珠玉與黑羽

付晨明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怎麼會着了魔一樣地相信那個女子的話,真就在提審的時候嚷了出來,說自己是內閣付大人的兒子,他們不能隨意發落了他。

但是這話已經說出口了,不管是真是假,上頭坐着的那些人都不能把他怎麼樣了。

上頭坐着的本來只是個師爺,這種尋釁滋事的小事也輪不到府尹來斷,他本以爲只是小民小事,哪知道居然把付大人牽扯進來了。

連忙讓人去請了府尹,牽扯到上官,哪裏是他一個小小師爺能擔得起的責任。

但是府尹也不想接手,付大人再怎麼好名聲也是上官,若是處理得合適還好說,處理的不好豈不是官做到了頭。

再者說,付家明面上只有兩個小姐,這犯案的男子年紀不小,恐怕是養了許多年的外室。

前些天陛下還提過付大人情深,現在一個外室子出來豈不是打了臉?

何況都藏了這麼多年了,突然被嚷出來,即便是真的,付大人認不認還兩說。

付大人若是不認,真的和假的又有什麼分別?

不過府尹的這些想法雲期卻是不知道的,管他付大人認不認,藉着付晨明之口把話說出來纔是要緊的事情。

滿京城裏都知道《思母謠》裏那對陰陽兩隔伉儷情深的夫婦是付家夫婦,如今卻突然得知付大人還有一個比長女還大的外室子。

這可不是什麼妻子故去之後的事情,比長女還大那就是原配夫人在的時候就已經不忠了。

正巧這個時候,那個原本只有一折的《思母謠》忽然有了第二折,但這第二折卻像是跟那些流言蜚語對上了似的。

《思母謠》的第一折是女兒跟父親思念母親,父親說些母親還活着時候的瑣事,雖是瑣事,但是那寫戲文的人筆下功夫了得,讓人聽着不覺得厭煩,只覺得甜蜜。

但如今的第二折卻不同,那個提起話茬的還是女兒,與她對坐的卻不是父親,而是換成了一個少女。

女兒開篇對對着少女垂淚,唱了兩句纔是道少女名喚靜娘,是女兒的好友。

女兒慢慢地唱着母親故去時的悲痛,靜娘卻不能理解。

一時女兒說母親故去後自己孤單,又覺得繼母不似母親慈愛,覺得孤單。

一時靜娘又說繼母也是母親,若是覺得繼母不夠慈愛,想必是心裏就不願與繼母親近。

女兒雖說仍舊是一個孝女,但靜娘卻遠不如之前的父親,既不能與女兒一道懷念,也不能勸慰她。

但是靜孃的話卻說到了很多人的心坎裏,所以這第二折雖說不如第一折火熱,但也有不少人願意到戲園子裏聽一聽。

越是這樣,付家的家事就越多人知道。

先時還是褒揚,說付大人情深,是個好男人,但是傳了這樣久,又有付晨明這樁事插進去,再加上《思母謠》裏繼母那一節,現在的傳言已經真真假假,分辨不清了。

有說付大人是真的對髮妻情深的。

也有說他看着清正,實則心裏最是雜亂,那一個外室都養起兒子來了,可不就是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民脂民膏,不然豈不早被夫人發現了。

後來傳得雜了,還有人說他原本就有一房妻室,後來做了官,貪圖謝家榮華,才隱沒不提,還娶了謝家女。

一時之間衆說紛紜,爲誰說話的都有,還有趁機攪混水解一解仇富之心的。

但是越是人多才越好,更何況雲期本來也無心操縱流言。

越是衆說紛紜,付大人身上那層清正的光就滅得越快。

原本的他譬如一張白紙,人人都知道他是個好官,品行上也沒有挑的出來的,但是流言越多,紙上的墨點就越多。

便是初時沒有人相信,聽得多了也總要在心裏問一句,他是真的沒有問題嗎?

若是真的沒有問題,爲什麼別人沒有這麼多流言,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自己還是有問題的。

所謂三人成虎,不外如是。

再說付晨明,他那日夜裏確實是被雲期煽動,不管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母親,都覺得不應該這麼憋屈過活。

他是見過付家小姐出行的排場的,就連一道出去玩的都是王府的郡主,國公府的小姐。

若是母親那年做了正室夫人,那樣風光的就是他了。

這樣想着,他竟還發起夢來。

但是到了隔天早上,他就清醒起來了,付大人多大的官,他要是真嚷出去說不準會發生什麼。

結果他想的還是太天真了,那家子居然咬死了,別的不要就要他償命。

可他分明知道那個人還沒斷氣,但是他又百口莫辯。

被逼無奈,他只能當堂嚷出來。

一個付字兒果然是管用的,他那一句就好比石破天驚,不僅沒人敢說什麼他有罪的話了,就連那要償命的一家子都閉了嘴。

府尹大人緊趕慢趕地趕過來,把他重新放回了獄裏。

雖然沒信他真是付家的公子,但是看看那獄裏的棉被,就知道他已經信了八分。

只是眼下身份未定,他不好真的叫出公子來罷了。

到得此時,付晨明只恨自己知道的太晚,母親竟也一個字也不說,身份地位是這樣好的東西,可恨他前十幾年白白受了那麼多的委屈。

等他住進了有棉被的牢房,母親馬上就找了過來。

“哥兒,我問你,是誰告訴你的這件事?”

付晨明這時候還不解:“母親問這個做什麼?你不告訴我,我自家知道了還不行嗎?”

他母親氣得臉都白了。

她過去是村子裏的一枝花,那時候人家叫她珠玉,就是家裏人覺得她生得美貌,能爲家裏賺來珠玉。

後來遇上外放做官的付大人,心裏愛慕他但也知道自家配不上不說,付大人一個小官哪裏拿得出家裏要的聘禮。

哪知道他要走了,自己一門心思跟了出來,才知道他在京城還有一個真正珠玉似的青梅竹馬在。

付大人也不欲被那謝家小姐知道,她哭求了兩次之後他就幫着辦下了宅子,讓她在京城裏討生活。

平日裏也時時看望,若不是她一時鬼迷心竅辦下錯事來,說不準現在還能見見他。

可既然已經辦下錯事,就該遠遠地,一輩子不打擾他。

這麼些年她從珠玉姑娘成了付大娘,被人指着鼻子罵的時候也沒有說出去過,卻不想敗在了兒子手上。

付大娘沒忍住,一巴掌打在兒子得意的臉上:“你怎麼有臉?”

看着兒子一臉的不理解,她忍着淚把自己當年犯下的錯事又說了一遍。

但是兒子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即便是真的犯了錯自己也不能真的就不管了,只能盼着付大人,看在當年的情面上,好歹放過她兒子。

但是話是這麼說的,付大娘自己心裏也沒有底,若是十幾年前,付大人年輕面嫩,不說求,就是央他幾句都無有不應的。

但是十幾年過去,當年的謝家小姐早已作古,付大人如今也成了高官,哪裏會像當年那樣好說話。

這邊付大娘剛上了付家的門,那邊雲期就接到了消息。

姚娘子親自來送的消息:“小姐,咱們可還需要做些什麼?”

雲期搖搖頭:“不用了。”

到這就已經夠了,即便付大人事後覺得不對,也查不到她頭上來,若是再陷得深了,就不好脫身了。

付晨明既然已經把事情嚷出來了,就證明他不是跟他母親那樣不在乎榮華的人。

即便是他母親真的不在乎榮華富貴,付晨明當堂把事情嚷出來了,這事情就沒那麼好了結了。

等付大人因爲這種事,在民間失了名聲,她準備的那些後手纔好拿出來用。

雲期看着桌上的茶水還沒喝,仰起頭來飲盡了,長舒了一口氣:“你只管照常盯緊了他們就是。”

姚娘子在安南王麾下,頭一個學會的就是不聞不問,主家的事情只要不吩咐就一個字也不多說。

若是沒這項本事,早在前些年安南王荒唐的時候與那些死了的人一道下地獄了。

安南王也是看她嘴巴緊,才把她借給雲期,別的不說,便是辦砸了也別攀扯出安南王和雲期纔好。

所以眼下,即便看出來雲期心裏有別的打算,也只是應諾一聲退下了。

雲期看着那個空蕩蕩的茶杯,想得出了神。

付家那邊尚且還算的上順利,若是合適的話,付憫柔最好能夠在付家倒塌之前進宮。

遲了早了都是不行的。

遲了的話進宮只怕要從底下的美人開始做,受委屈不說,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走到雲期想要的那個位置。

早了的話付大人未必會鬆口,他一貫在意名聲,不肯做那用女媚上的事情。

若是他不鬆口,付憫柔就是想破了頭也進不去。

再者說進宮的事情也需要跟付憫柔通一通聲氣,她前世既然去過,今生想必也不會反對。

還有付家背後的那個皇子,謝長安對他那樣忌憚,說不準是個厲害人物。

雲期是知道謝長安是活得比自己久的,說不準在她死後,那個沒名沒姓的皇子就成了最後的贏家呢。

雲期想到這就回過神來,是了,她死之後。

她與謝長安便是談及前世,也多是一些眼門前的事情,甚至有些事情不趕到眼前了,謝長安一個字都不會說,譬如這次平叛的事。

如果不是雲期追上門去問了,他只怕還是不會說前世最終平定黑羽亂黨的會是李常旭。

但是前世雲期死的時候正是多事之秋,昭陽和親北梁,北疆無人鎮守,已經是北梁的後花園了。

朝中鎮北王府和定國公府的親朋故舊戰死的戰死,辭官的辭官。

放眼朝野上下,竟然找不出一個能支應門戶的武將來。

朝中吵個不停,說那人可以去北疆,又有人覺得那人不好,整天上了朝就是吵。

到雲期身死,也沒吵出個結果來。

雲期站起身來,該回去了。

薛雲霓還在府中等着她回去,一道去廟裏勸一勸薛雲嬈,就算心裏不舒服,哪怕是爲了全這些年的恩義,也萬萬要把這事情圓過去。

哪知道剛打開自己這間房的門,就看見一個玄青色的人影,那人影生得極高,仰頭一看才認出來是顧思恆。

雲期後退了一步,知道自己這時候是不該認識顧思恆的,於是說:“公子是?”

顧思恆聽見她說就笑了:“你那日還跟你姐姐當街看我呢,這才幾日就不認識了。”

雲期都重生一遭了,居然忘了他這個直通通的性子,臉上紅了紅,說:“顧二哥。”

她是叫顧思明顧三哥的,顧思恆既然能找上她的門來,想必是聽顧思明說了什麼。

顧思恆笑起來:“這纔是個乖孩子。”

雲期:......

也就是現在的雲期年紀確實太小了些,若是擱在前世他敢說這樣的話,雲期非要鬧得闔府雞犬不寧,他給自己認錯叫姐姐不才行。

但是眼下的雲期只能稍微後退一步,正色道:“顧二哥來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若是沒有的話,我家裏還有事,不便久留。”

雲期說罷,也不等顧思恆出聲,自己提着裙子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想,以後還是應該帶着雪青,這種時候有雪青在就不必自己出聲了。

哪知道一隻腳剛跨過門,就聽見顧思恆說:“你與黑羽軍,是什麼關係?”

雲期愣了一下:“什麼?”

再怎麼懷疑她,也不該往她跟黑羽軍有關係上猜,且不說她差點死在金源城裏,就算是後來也是被追殺着南下的。

顧思恆又說:“思明回去之後說了你在金源城的壯舉,又說你機靈聰敏,又說你有勇有謀,可我卻不知道,你是從哪裏知道金源要被圍,要缺糧的呢?若是不知,你又爲何花大價錢買下那許多糧食?”

雲期抿了抿嘴脣。

她那件事當時做的十分欠考慮,但是事態緊急,只能先緊着辦了。

事後也想過若是有人覺得不對勁,詰問她應當如何應對。

好在後來顧思明在上奏朝廷的摺子裏把她隱去了,因此這麼久了,顧思恆居然是第一個提出質疑的人。

但是這事情要真的說起來就只能從重生說起,顧思恆確實是可信的,也確實是忠於鎮北王府的。

雲期看着他,笑一笑:“此事說來話長,你聽我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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