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渠被摁在地上,看着李延年勾着方許的脖頸,像是關係十分親密一般地離開了。
他的眼中含着淚:“小姐。”
他已經被李延年視作眼中釘,過去曾經靠着諂媚逢迎所獲得的所有親切已經蕩然無存,他非常清楚,他現在只能依靠這位一手促成這一切的小姐。
雲期笑着看向他:“你是想要跟我求情嗎?”
方渠沒有擡頭,而是把頭更深地低下去。
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這姿態已經很明白地表達了他的意思。
雲期輕輕地笑了一聲:“你以爲你有什麼跟我求情的資格嗎?”
方渠沒有擡頭。
雲期的意思說得非常不留情面,但是方渠也能夠明白。
他確實沒有什麼跟雲期提要求的資格,他能夠猜出來她對自己有所圖謀,但是哪怕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麼東西值得她如此大費周章。
他的頭磕在地上,卻不言不語。
雲期看他這個樣子就嘆了口氣:“我可以幫你,但是我幫你救了你哥哥,你能帶給我什麼呢?”
雲期知道方渠還沒有想好要不要投靠自己,但是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像方渠這樣,無依無靠的無根浮萍。
定國公府的雪青,京城中的姚娘子,看似都對她十分忠心。
甚至對於她的吩咐也一向十分盡心,但是他們一個是定國公府的丫鬟,一個是安南王的手下,雲期始終不敢過分相信。
一個可以信任的,底子乾淨的手下人,就是雲期現在最需要的。
就像是方渠這樣的就十分理想——他還有一個哥哥牽着。
若是真的無依無靠了,雲期又要懷疑他是否真的忠心了。
現在只要掌控了方許,只要方渠還對這個哥哥有感情,就不用擔心。
方渠忽然直立起身子,看着雲期:“只要小姐願意,我願意爲了小姐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雲期看着他,笑眯眯的:“好。”
雖然是被情勢所迫,但未嘗不是好事。
至於方渠跟他哥哥之間的內情,雲期並不好奇。
方許不管對她是怎樣的心情,輕視也好,依靠也罷,都跟她沒什麼關係。
阿枝看着兩個人,站起來:“跟我來,我先帶你去換一身衣裳,待會就去把你哥哥領出來。”
方渠感激涕零地看着兩人,跟着阿枝退下了。
雲期有些難受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那個暗處的將軍,到現在還沒有浮出水面。
但是黑羽軍節節敗退,必定不會繼續坐以待斃。
謝長安如果繼續留在黑羽軍的地界,難保不會被人發現。
京城那邊付憫柔至今沒有回信,不知道是根本沒有收到,還是回信被攔截了。
如果是被付大人攔截了......她畢竟還是付大人的女兒。
如果付大人發現付憫柔是《思母謠》的幕後之人,她恐怕不會好過。
留給雲期的時間其實不多。
“小姐。”
雲期剛想着閉目養神,換過了衣裳的方渠就跟着阿枝進來了。
他仍舊穿着一身男裝,只是從一身灰撲撲變成了一件看起來水嫩了不少的淡綠色。
雲期一挑眉:“阿枝沒給你準備裙子嗎?”
阿枝掩口一笑:“她非要這麼穿的。”
方渠聽見這話臉上就是一紅:“小姐......你和綠衣姐姐都知道了?”
她又想起雲期剛纔反駁方許的女子小人之言,忍不住想要辯駁:“其實......”
雲期擺了擺手:“你心裏想藏着這件事就只管藏着,等你什麼時候想要說了再說就行,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也沒有那麼關心。”
方渠的眼眶一紅:“謝謝小姐。”
她的祕密早已經無所遁形,但是不到最後的時刻,她仍然不願意自揭傷疤。
何況是對着只想要利用她的雲期。
雲期百無聊賴地看了方渠一眼,知道這個女孩心裏除了傷痛恐怕還有傲氣。
即便現在將她收入麾下,想要調教到能夠驅使也需要時間。
遂說:“你喜歡穿男裝,就還當做男孩好了,以後就跟着我,有人問就說是我的小廝。”
方渠垂首:“是。”
......
平安縣裏的人已經不太多了,自從被黑羽軍佔據之後,尤其是從黑羽軍敗退平安之後,留在這裏的本地人已經不多了。
庫西克拜帶着幾個人在街上巡邏,居然破天荒地看見一個茶水攤子掛了旗子出來。
他覺得新奇,帶着手底下的人做了過去。
攤子上守着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年輕人,但是佝僂着腰,看着就是做慣了這種差事的。
“你居然還開門,”庫西克拜說,“我以爲你們本地人早就跑了。”
年輕人嘆了一口氣:“唉。若是能跑我也就跑了可是我才花了全部家當買了這個攤子,若是跑,恐怕前腳剛跑出去,後腳就餓死了。”
庫西克拜笑了兩聲,就不再和他說話了。
在他眼中,這時節還出來做生意的茶水攤子雖然新奇,但也只是隨口一問,並不值得他過分地放在心上。
相比之下,從他手底下逃走了的阿枝更值得他在意。
“首領催金枝夫人的項上人頭催得越來越緊了。”庫西克拜輕輕地敲着桌子,“但是現在金枝夫人跟薛家那個娘子一起躲在淳陽,我們抓不住人。”
“大人,首領想要金枝夫人是要引誘將軍......不,阿瑟穆出來,如果我們能找到阿瑟穆,不比去淳陽抓人更容易些。”
庫西克拜斜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但是馬上就有會察言觀色地駁回他的想法:“若是這麼容易找到,首領還用得着從金枝夫人身上想辦法嗎?”
庫西克拜聽到金枝夫人,沒有說話。
但是這人馬上就意識到他不願意聽到別人提起金枝夫人,於是聰明地調轉了話頭。
“還有平叛軍那邊的主將,說是世家出身,叫......”
庫西克拜擡擡下巴:“謝二郎。”
“對,謝二郎,平叛軍那邊說是死了,但是一方主將,還是能在......手下打勝仗的主將,我們哪能殺得了。我看啊,就是他們大周內鬥,把屎盆子往我們頭上扣。”
“就是,誰不知道大周內裏都鬥成一鍋粥了,世家都快要自立爲王了,現在把一個世家出身的人送到大周皇帝手裏,能活着纔有鬼。”
而此時,能活着纔有鬼的謝家二郎謝長安,正跟着找不到的阿瑟穆,在深山老林中長途跋涉。
雲期和阿枝最開始預料的確實不錯,他們兩個確實是碰頭了,不僅碰頭,還飛快地達成協議合作了。
只是謝長安對安南王心存芥蒂,這才把阿瑟穆的存在掩去了。
而安南王雖然知道自己是送出去了兩個人,但是謝長安不說,他也不會特意去查。
畢竟因爲露華的緣故,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頗有些不尷不尬的。
安南王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才誤導雲期和阿枝往最壞的方向猜測。
而之所以帶上阿瑟穆,是阿瑟穆說他知道黑羽軍首領現在在哪裏,而兩人在殺死首領這件事上一拍即合,於是同行。
但是眼下,他們已經在深山裏迷路了足足十日。
“阿瑟穆,”謝長安靠在樹上,“你真的認路嗎?”
阿瑟穆一劍把不知道哪裏爬出來的小蛇釘死在樹上,一邊看着蛇軀扭動着掙扎,一邊說:“我記得我上次來的時候,就是從這裏走的。”
謝長安微笑:“你上次來是什麼時候?”
阿瑟穆想了想:“十歲的時候吧。”
謝長安深呼吸:“你確定你還能找到十歲走過的那條路嗎?”
阿瑟穆笑着說:“就算我能找到,我們走過去的路也是進不去的。”
謝長安:“?”
“我這個親爹啊,非常喜歡故弄玄虛,這裏有他佈下的一個什麼陣法,找不到正確的路口是絕對進不去的。我帶你來是因爲我知道那個路口怎麼找。”
謝長安皺了皺眉:“這麼謹慎?”
阿瑟穆不以爲然:“他當然謹慎了,屁股底下的那個位置多少人想要,比你們漢人的龍椅也不差多少。他又年年這個時候都會來祖地,要是不藏好點,早就被人弄死了。”
謝長安跟着他走:“你似乎也是其中一人。”
阿瑟穆看他一眼:“我當然是,不止我,他所有的兒女都是,我們每個人都想要殺了他。”
謝長安不明白:“他對你們很不好?”
“不,相反,他對我們都很好,但是那種好就像是你得到了一塊上好的原石,願意用最好的材料打磨一樣,他不把我們當人。”
阿瑟穆緩了緩,又說:“我們所有人的母親,都是他精挑細選的,要麼在武力上超羣,要麼在智力上卓越,還有生得十分美貌的。”
“他是在控制自己的孩子的能力?”
阿瑟穆點點頭:“然後在每個孩子十歲那年,要在祖地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
謝長安咂舌,他算是明白爲什麼阿瑟穆的兄弟姐妹都想殺了這個父親了。
既然是想要培養自己的孩子專精於某一方面,想必是會讓母親撫養孩子的,而讓孩子親手殺死撫養自己長大的母親,不可謂不殘忍。
“既然你能找到出路,你們所有人聯合起來,未必不能殺他。”
阿瑟穆的眼裏帶了幾分嘲弄:“你以爲他想不到,我們所有人都服了毒,只要他一死,我們也是必定會死的。”
謝長安再次震驚於這位黑羽軍首領的防備心。
“我那些哥哥姐姐一個比一個厲害,黑羽軍與其說是靠着他,不如說是靠着我這些投鼠忌器的哥哥姐姐。只要你殺了他,不管他們死不死,黑羽軍馬上就會土崩瓦解。”
謝長安這才明白,爲什麼當年李常旭帶人殺了黑羽軍首領,黑羽之禍就馬上平息了。
“我來的時候聽說你身邊有一個金枝夫人,你這麼無聲無息地,就不擔心她出什麼問題?”
阿瑟穆冷笑:“你呢,你不擔心那個牙尖嘴利的薛小姐嗎?”
謝長安卻說:“我在軍中留下了人照看,如果她來了,安南王和我的人都會保護她的。”
“那阿枝也不需要,她甚至都不需要別人保護,她自己就能保護自己。”
兩人一面找路,一面閒聊,終於在三日之後,找到了正確的路。
阿瑟穆看着攔在路口的異族漢子,笑着說:“二哥,今年輪到你了啊。”
黑羽軍首領每年回到祖地的時候都會挑選一個位次在前的人隨身保護,就是爲了防止不知輕重的小孩子們,萬一真的熱血上頭不計後果。
阿瑟穆二哥看着阿瑟穆:“十七,你回去吧,我就當做沒見過你。”
阿瑟穆的目光冷冷的:“那恐怕是不行。”
阿瑟穆二哥的目光坐在謝長安的身上:“你莫非是覺得你們兩個人就能殺了他?”
“只要二哥你不攔着我,我就能殺他。”
阿瑟穆二哥長眉蹙得緊緊的:“這次又是爲了什麼,難道你是想我們都給你的私仇陪葬嗎?”
阿瑟穆卻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別說笑了,難道你就不想殺他嗎?”
阿瑟穆二哥沒有說話。
若說不想,就連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但是這位心狠手辣的父親身上擔了太多的干係,他不敢輕舉妄動。
阿瑟穆當然知道這是因爲什麼。
他的哥哥姐姐們什麼都好,只是年紀大了就開始優柔寡斷。
明明已經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卻開始擔心自己的行爲會害死不熟悉的其他人。
要讓阿瑟穆說這就是想的太多,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怎麼還會在乎別人的性命。
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他沒有相讓的意思,阿瑟穆也不打算就這麼退讓。
他拔劍揮出:“來吧。”
結果一步還沒踏出去,就被謝長安攔下了。
“您是位勇士,既然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那這一時半刻想必也不會在意,何不聽我一言。”
阿瑟穆的二哥對他們十分縱容,或者說對自己的實力十分自信:“你說。”
“整個黑羽軍,除了你們一家子就是普通的將士,他們有的是被徵兵徵來的,但是大多都是懷着推翻王朝建立新朝的願望來的。不管這會不會成功,現在的黑羽軍確實正在朝着這個方向努力,並且卓有成效,可是如果眼前這繁榮是虛假的,爲了這一目標聚集在一起的人都成了一己私利的犧牲品呢?”
謝長安微笑着說:“黑羽軍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推翻王朝的義士,而是龍椅下壓着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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