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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目的與良藥

雲期躺在稻草鋪成的地鋪上,輕輕地呼吸着。

她的病情已經有了惡化的苗頭,現在就連大口呼吸對她的身體都是一項負擔。

趙景殊決意殺她,雖然雍王留她一命,卻不給醫也不給藥,恐怕打的就是讓她自己病死的主意。

雲期撐着地面坐起來,她可不能死。

黑羽軍都沒能要了她的命,上一世連個苗頭都沒有的疫病就更別想了。

隔壁牢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無法入睡在那翻身一樣。

這地牢裏關了其他人,不只有云期一個人。

起碼她的隔壁是有人的。

雲期被關起來的第一天就意識到了這件事。

這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也說不準和她一起被關在雍王的牢獄裏的是什麼人。

但是坐以待斃不是雲期的風格,可是過於激進又難免會讓被監禁的人受到刺激。

雲期需要一個機會。

而今天夜裏,那個人終於自己把機會送到了雲期的手裏。

在雲期咳嗽得受不了的時候,那個人主動開口:“你......還好嗎?”

他的聲音嘶啞,甚至語調有些生澀,像是很久沒說話了似的。

也不用說像是,恐怕就是很久沒說話了。

雍王的牢獄打造得非常結實,也因此沒什麼看守的守衛。

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關起來的,但是肯定比雲期要早,或者說恐怕早於雍王在城中造勢。

許久不跟活人說話,這幾天下來也沒什麼自言自語的愛好,說話能不生澀嗎?

雲期喉嚨間泛起癢意,她捂住嘴咳了個痛快,這才說:“總歸說不上好的。”

那邊沉默了一下,說:“你若是實在病得難受了,就去那邊的稻草底下摸一摸,裏面何兄是留下了一瓶藥的。”

何兄?

雲期的耳朵敏銳地豎起來了:“何兄?是哪位姓何的義士,如今瘟疫洶涌,居然也能做下如此善舉。”

那人澀然一笑:“何兄已經走了,或許是被處決了,也或許是病死了,誰知道呢。”

雲期“噢”了一聲,又說:“有藥還會死嗎?”

那人卻忽然大笑:“姑娘年紀不大吧,纔會如此天真。”

雲期說:“願洗耳恭聽。”

男人卻不肯直說,反而是反問雲期:“我說這些話本是驚世駭俗,按理我們這裏的疫病不會被外人知道,所有得了病的人就算回了家也不會多嘴的,爲何姑娘卻半點也不驚訝。”

這人實在敏銳。

雲期剛要解釋一下,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笑了兩聲:“傻小子,當然是因爲她什麼都知道,專門來套你話的,你再晚點反應過來,就什麼都不剩了。”

還有人!

雲期循着聲源望去,卻只能看見黑影重重和一點如豆的火光。

只能大概判斷出是哪邊的人說的話,卻看不見也猜不出究竟是誰在說話。

想了想,她清了清嗓子說:“老先生何出此言,若我真的什麼都知道,又怎麼會在這跟你們被關在一處呢?”

那蒼老的聲音又笑了兩聲,然後陰測測地說:“常言道知己知彼,誰曉得你是不是覺得手裏的東西不夠,特意深入敵營想要知道更多的東西呢。”

這位老先生說話實在算不上討喜,但是不知怎麼的,雲期有一種直覺,他和那個說話的男人,都是一個重要人物。

否則就像是那男人說的一樣,要麼放走要麼處決,不會還留在這。

至於消息是不是會泄露......

放走者如何大勇,至死沒有說出無名山和山中所祕密進行的一切究竟所爲是何。

而處決就更簡單了,沒有人能從死人嘴裏撬出話來。

但是男人和老先生都還好好地活着,這就不太尋常了。

不過他們說何兄......

雲期抿了抿嘴脣,孤注一擲地說:“您剛纔說的何兄,可是寧邊的何大勇?”

男人和老先生的聲音都停住了。

雲期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們果然是認得何大勇的!

過了一會,男人沒有說話,反而是那位老先生急切地開口:“你認識何大勇?你是他什麼人?”

不等雲期回答,他又自己說:“他說他只有一個兒子,沒有女兒啊。”

看來還是關係不錯的認得。

既然知道何大勇只有一個兒子,那假扮他的任何親戚故舊都有可能被拆穿,畢竟誰知道何大勇都跟他們說了多少。

那還不如......

“我認識何大勇的兒子何鳶。何鳶沒有得病,我就是替何鳶來這裏的。我們覺得這裏有問題,好不容易纔查到他是來這裏做工。正巧趕上雍王在寧邊找人試藥,我就來了。”

這話已經是雲期能給自己編造的最合適的說法了,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信不信。

不過只要他們不出聲反駁,心裏八成就是有幾分相信的。

過了一會,老先生說:“替何鳶來,年紀輕輕的倒是很講義氣。”

他信了。

雲期定下心來:“也不單單是何鳶的事情,我們追查的時候發現疫病有蹊蹺,按理說疫病多發生於大災大禍之後,但是寧邊這幾年十分安寧,照例照理說不該有疫病的。”

老先生又“哼”了一聲:“我就是個賣假藥的,別問我,問他,他知道。”

雲期一怔,這老先生的火氣看來還不僅僅是對着她來的啊。

聽見老先生這麼說,男人抱歉地笑笑,說:“我父親在雍王這就是個開方子抓藥的,也不曾做工,你確實不必問他。”

父親?

這兩人竟是父子?

那就解釋得通了。

爲什麼同期做工的何大勇和李家大兒子都在染病後被放回寧邊,只有男人還被扣在這。

這位老先生恐怕就是那位製出預防疫病的藥的神醫,雍王將他扣押是因爲有意擴大疫病,日後好邀功。

而神醫脾氣這樣大,搞不好容易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男人就是雍王鉗制神醫的把柄。

這樣就說得通了。

雲期轉而對着男人的牢房說:“你們一直說來這是來做工的,究竟是做的什麼工,爲什麼會死這麼多人?”

這就是雲期最想弄明白的。

雍王,或者說趙景殊和雍王,究竟在這裏謀劃些什麼,就連死了這麼多人,甚至還鬧出來瘟疫也不曾走漏風聲。

聽見雲期這樣問,男人嘆了口氣;“這裏......是一座礦山。”

雲期瞪大眼睛:“什麼?礦山?鐵礦?”

男人苦笑了一下:“對,只不過現在山裏的礦石被挖空了,這才成了這個空包山,現在他們都在挖地下的礦石了。我們不是來挖礦的,而是把他們挖出來的礦石運到別的地方去。”

雲期吸了口涼氣。

雍王和趙景殊居然膽敢開私礦!

鹽鐵一事一向是收歸陛下手中的,畢竟鹽是國家命脈,而有了鐵礦的人,若是鑄造武器連私兵,搞不好真的能拉出一支可以震懾朝廷的軍隊來。

趙景殊私自開礦,開得還是鐵礦,若是給陛下知道了......即便舉朝之力保他,都未必能保住。

但是,從何鳶的描述來看,趙景殊開礦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恐怕在顧思恆入京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可是顧思恆入京之前,朝中就沒有人能夠對他造成威脅,不論如何,這開礦的事情都有些不同尋常。

雖然覺得這兩個人也未必知道,但是雲期還是抱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態度,問他們:“你們知道他們爲何要開私礦嗎?”

男人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說:“他們說,是爲了將來抵禦叛臣。”

“叛臣?”

將來的叛臣?

“鎮北王府?”

雲期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到了鎮北王府。

不怪她總是覺得趙景殊父子要坑害王府,畢竟他們前世已經做過這件事了。

所以趙景殊私自準備對鎮北王府使用的武器也並不奇怪。

但是眼下陛下已經暫時收斂了對鎮北王府的惡意轉而對世家下手,趙景殊竟然還不死心?

雲期根本不覺得趙景殊是打算將計就計直接把這個日後用在顧思恆身上的。

看他和雍王對顧思恆的態度,就知道他們沒把這個至今在外的皇子放在眼裏,私礦這麼重要有力的武器,絕對不是對顧思恆的。

“嘖。”雲期說,“我原本以爲隴西郡主嫁入皇家之後,加上北梁虎視眈眈,他們多少會對鎮北王府鬆懈些的。”

看來她還是天真了。

皇家對鎮北王府積怨已久,其實區區一個李常玉能夠化解的。

況且李常玉若是真那麼有用,前世他們就不會在她的大婚之日坑殺鎮北王府上下了。

“老先生想必是個大夫,您被關在這裏多久了?”

老先生“哼”了一聲:“這裏無日無月的,哪裏知道過去了多少個日夜。左右時候不短了,姓何的還在的時候就把我關起來了。”

“這是爲何,何大勇還在的時候疫病還未擴散,您雖沒有製出治病的藥,但是那預防的藥已經足夠了,當時分發出去,又豈會像是今日一般。”

老先生哼笑:“爲什麼?我們這位王爺等着罪己詔呢。”

罪己詔。

對,當初趙宛來找她的時候他們還說過罪己詔的事情。

不管是否真的與陛下本人有關,罪己詔一下就相當於陛下對着黎民百姓認錯。

對於他的威信可以說是極其有損。

雍王在等罪己詔?

莫非他們爲了避免夜長夢多,根本不打算等陛下駕崩了,而是打算逼宮?

到時候直接說陛下不仁,才害得天災人禍,雖然雲期不太信這一套,但是自有人信。

雲期不由得感到困惑。

可是這樣一來,莫非這裏的鐵礦真的是爲了奪位準備的。

不等雲期想明白,老大人直接繼續說:“況且誰說老夫沒製出能治病的藥?”

他這話說得頗有些自傲,不過雲期可顧不上,她看向老先生:“您製出了能夠治療疫病的藥?”

老先生得意地哼笑:“要不你以爲他們爲什麼還留着我這個老傢伙。”

男人也說:“父親就是製出了藥,又馬上毀掉了寫下的藥方,讓雍王的人無處求得,這才能幫我們續命這一時半刻。否則我們便如何兄一般,已經凶多吉少了。”

這真是意外之喜。

已經有解藥了,而雍王那邊也知道老先生手上有解藥

如是運用得當,未必不能讓趙景殊和雍王狠狠地跌個跟頭。

雲期這樣想着,忍不住說:“老先生真是英明,您若是不藏住確實福禍難料。”

老先生不喫雲期的問,也不喫雲期的恭維,實屬油鹽不進。

他冷笑:“你不用奉承我,我便是製出瞭解藥,也不可能聽你們任何人的去救誰不救誰,不然我一開始就聽雍王的話了。”

原來如此。

原來是因爲雍王打算用疫病當做脅迫別人的武器,二者這才產生分歧。

不過無妨,雲期原本的打算也不是用解藥去脅迫任何人,非要說的話也頂多就是脅迫雍王和趙景殊。

雲期撐着身子站起來,對着老先生的方位遙遙拜下:“無妨,您不需要爲我做什麼,一直沒有告訴您,我來到寧邊就是爲了解決這場瘟疫來的,原本我已經以爲沒有希望了。

您不願意把方子告訴我也無妨,我也不太需要,只是希望時機成熟的時候,您能把方子拿出來醫治天下這無數患病百姓就好。只要您肯,我來此就不算是白忙一場。”

雖然這番冠冕堂皇的話說來是爲了哄騙老先生的,但是也不算是假話。

雲期最開始真的以爲已經沒有治病的辦法了,趙景殊即便有,眼下的局勢也未必會拿出來。

甚至惡劣一點的情況是把所有患病的人關在一處,等得病的人都病死了,西北自然再也沒有瘟疫了。

遇見老先生,知道有治病良方都是意外之喜。

有這麼一樁驚喜在,雲期冒險偷聽之後的這些日子也不算是無用功。

老先生還沒說話,就聽見不知道誰身後的牆壁轟隆一響,山體被鑿出洞來,露出一個男人的臉。

“書蘊?”

書蘊走進來對着雲期行禮:“小姐,屬下來遲。”

這算什麼來遲,簡直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候了。

雲期高興壞了,從被打開的牢門走出去:“你怎麼這樣快。”

“屬下並沒有見到公子,在路上遇見了公子特意撥給小姐的護衛。”

“謝長安給我的?”

書蘊身後走出一個個子矮小的蒙面人:“公子接到消息,小姐前往西北之後就命屬下出發了,只是路途遙遠,這纔在半路和書蘊遇見了。”

雲期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幺娘?”

這不是當初跟着謝懷玉去北疆時,那個易容成雲期的幺娘嗎?

幺娘笑了一下:“屬下來把小姐換出去,免得打草驚蛇。”

雲期點點頭,然後目光又落在旁邊:“再多帶兩個人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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