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私自與籌碼

對於趙顏的這句話，雲期回之一笑，並說：“我也沒有想過你會入宮。”

趙顏的笑容淡了一點：“實不相瞞，我自己也從來沒有想到過。”

南方世家雖然名義上是大周的臣屬，但是不管是最頂尖的崔謝二家，還是稍次之的趙家陳家，都是遠遠看不上北邊的。

就比如北邊的家族削尖了腦袋想要送女兒入宮爲妃，想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但是放在南方世家眼裏，就是賣女求榮自甘墮落。

而這麼想的南方世家，眼下卻把趙顏送了過來。

不管究竟是爲了什麼，在趙顏這些年經受的教養中，都是折辱。

而一貫傲氣看不上北邊女兒的趙顏，入宮之後卻只是區區一個美人，被幾乎所有北方女兒踩在腳下。

幾乎所有同批入宮的女孩，都不曾坐上高位分。

趙顏的美人都算是看得過去的了。

眼下付憫柔還在房中生產，雲期在宮中地位尷尬，也不會被過多關注，趙顏索性拉着雲期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身邊。

與她同坐的都是同樣南方出身的宮妃，雲期打眼一看，居然大多都是眼熟的，只怕都曾經去過謝家，與她有過一面之緣。

其中一個穿着杏色衫子的女孩顯然是跟趙顏更親近些，緊緊地貼着趙顏坐着，見雲期過來，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稱不上多麼熱切的笑容：“薛......謝夫人。”

雲期對她的口誤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回之一笑，並不言語。

趙顏不知道是意識到了什麼，動了動身子擋在了雲期和杏色衫子的女孩中間，讓兩個人連對方的臉都看不見了。

雲期看了趙顏一眼，慢慢地坐回去，不再看那個女孩了。

這些南方世家出身的女孩，在當初的宴會上都曾經對她冷嘲熱諷過，不管當時是否出於本心，現在他們自己過得不好，被他們看不起的人卻身居高位，只怕就像是他們看見那些北方宮妃一樣難受。

更別說雲期現在的身份，即使不算“謝長安的夫人”這一重，單單淩河郡主也很夠看了。

幾人剛坐好沒一會，就看見一個豔妝麗服的宮裝美人走了過來，施施然坐在雲期身邊。

衆人都覺得訝異，小聲說：“這是哪宮的？”

雲期看着美人的面容，發現脂粉掩蓋下的眉眼十分熟悉，她微微地瞪大了眼睛：“趙宛？”

美人輕笑起來：“算你眼神好。”

居然是趙宛。

雲期記得這位公主的作風一貫是清簡樸素的，不說豔妝濃抹，綺繡滿身，就連穿一件垂掛金珠的裙子都覺得累贅。

怎麼今日......

但是趙宛顯然沒有什麼回答的興趣。

她施施然在雲期身邊坐定，然後把手搭在扶手上輕輕地敲打着，半晌，她說：“你說憫柔在想什麼呢？都能做她爹了。”

雲期沒有說話，身旁的趙顏等人更是大氣不敢出。

雖然這話說的是躺在屋裏的付婕妤，但是她們也彷彿是被刺中了一樣。

她們與付憫柔年紀相仿，陛下能做付憫柔的爹，未嘗不能做她們的。

趙宛看了她們一會，面容微冷，那一點些微的笑意也沒有了。

她輕嗤一聲：“不過自己選的路，誰攔得住她呢。”

雲期看看身邊的那些女孩，趙顏還好，其他人已經快把頭埋進地裏去了。

她搖搖頭，笑着說：“總歸木已成舟，殿下何必如此介懷。”

比起這個，雲期擡擡下巴：“殿下慣來清簡，今日穿的這麼正式，不也是給憫柔做臉嗎？”

趙宛翻了個白眼：“我這麼穿自然是因爲我自己想要這麼穿，和她付憫柔有什麼關係！”

雲期覺得稀奇，剛要再問，就聽見裏面的穩婆說：“生了，生了，娘娘生了！”

霎時間，衆人齊齊地站了起來，像是聽判一樣聽那穩婆說。

“是個皇子呢。”

雲期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攥得緊緊的手也慢慢地鬆開了。

還好，還好。

而這一切都被一旁的趙宛看在眼裏。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那個剛剛出生的小皇子，於是趙宛先按下不表。

陛下領着衆人進了偏殿，等着穩婆把剛出生的小皇子從產房裏抱出來。

這時候趙顏悄悄地帶着那幾個南方世家的妃子走了。

雲期看見還想要叫她們，就見趙宛對着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怎麼了？”

趙宛對着雲期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她們在這深宮之中地位尷尬，剛纔來是面子，待會若是繼續等着看皇子就有些不知道分寸了。

皇家孩子養不住，若是被誰賴上就不好了。”

這話說的是趙顏等人身爲南方世家女子，原本就和付憫柔出身的北方不對付，若是有人對皇子下手賴在他們身上，他們也是百口莫辯。

倒還不如就這樣保持距離，對他們都好。

何況他們也不是什麼喜歡小孩子的個性。

雲期就只好點頭了。

畢竟她只是來進宮看付憫柔的，趙顏那些人要做什麼，會做什麼。輪不到她操心。

即便要操心也是皇后自己的事情。

趙顏帶人走後又陸陸續續地走了幾個人，只剩下須臾十幾人連帶着陛下等着看小皇子的面貌。

過了一會，穩婆把一個金紅色的包被抱了出來，雲期知道這就是小皇子了。

因着是陛下抱着，雲期不願意出頭，只遠遠地看見包被裏紅彤彤的小臉。

皺巴巴紅彤彤的，實在撐不上好看。

但是雲期知道，好好養着，等過些日子就白胖圓潤了。

看她不是很想上前，趙宛就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出去說話。

..................................

“殿下？”

趙宛倚靠在一邊，笑着看向雲期：“我昨日出嫁了。”

雲期瞪大了眼睛：“你出降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我們怎麼半點風聲都不知道？”

趙宛哼笑了一聲：“莫說你不知道，就連陛下都是不知道的。”

“你是瞞着陛下的？”

趙宛點點頭：“這是自然，我自然是要瞞着他的，若是給他知道了那還得了？”

雲期默默地看了趙宛一眼：“我現在知道了也覺得聽不得了的。”

趙宛笑着說：“我知道你嘴嚴，可別給我說出去了。”

“是誰？”

趙宛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顧思明。”

雲期：！！！！！！！

什麼？！

顧思明？

與趙宛私自嫁娶的，是顧思明？

雲期驚駭不已：“顧思明？顧二哥？”

趙宛點了點頭。

雲期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這個......你容我好好地緩一緩，你不跟陛下說，難道是昨日自己與顧二哥拜的堂，還有你......”

趙宛看着雲期一貫冷靜的臉上突然不冷靜的神色，有些好笑：“就真的這麼驚訝？我與顧思明少說也有跡可循吧，更何況這也稱不是什麼大事吧。”

雲期：“不是......你讓我緩緩。”

這件事雖然雲期自己覺得有些驚世駭俗，但是正如趙宛所言，也並不是無跡可尋。

雲期一直以來都有些困惑，趙宛既然與其他人都不曾有什麼緊密的聯繫，前世也不曾婚嫁。

那爲何前世的趙宛這個時候已經瘋了似的想要逃離皇家，可是今生的趙宛雖然仍舊對皇家和陛下沒什麼歸屬感，卻也沒有走到那一步。

雲期還曾想過這些變化是因爲什麼，但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

現在趙宛和顧思明私自成親，雲期這纔有了頭緒。

原來是因爲顧思明。

前世的顧思明死得不明不白，雖然謝長安說是因爲背後有人暗下毒手。

但是前世的趙宛未必不是因爲知道了些什麼端倪，這纔不管不顧起來。

今生顧思明好好地活着，雖然可能未必稱得上圓滿，但是比之前世困死金源城，已經算是絕頂的好結局了。

雲期看着趙宛，想起前世那個京城聞名的“瘋公主”，覺得自己的重生雖然作用有限，但是正如謝長安所說，牽一髮而動全身，也有人真的因此而走到了好的結局。

趙宛被雲期看得身上毛毛的：“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雲期忍不住笑了一聲：“走吧，不求能從陛下手裏把小皇子搶出來，總能看一眼憫柔。”

不過話雖如此，她們兩個當日還是沒能看見付憫柔——皇后來了。

皇后甫一來就讓人把寧熙宮團團圍住，付憫柔被以坐月子爲由關了起來。

而那個剛剛出了孃胎的小皇子，則以付憫柔位分和經驗不足爲由被皇后身邊的女官抱走了。

第二日雲期才見到付憫柔。

她面色蒼白，眼角猶有淚痕，頭上勒着抹額，一看見雲期就要哭兩聲。

雲期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你可別哭，你現在不能哭，以後若是落下了病根就不好了。”

付憫柔吸了口氣，然後給秋紅使了個眼色。

雲期看着秋紅帶人出去還有些莫名：“你現在正需要人照顧的時候，讓他們出去做什麼？”

付憫柔傾身抓住雲期的手：“我生了兩個孩子。”

雲期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付憫柔緊緊地攥着被面，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我懷的是龍鳳胎，留下了那個兒子，至於女兒，雲期，你答應我，讓她好好地過普通人的日子。讓她離這禁宮越遠越好。”

雲期深吸了口氣：“好。”

付憫柔這才鬆了口氣：“那孩子我讓信得過的人送出宮了。”

雲期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像是想不明白似的，這麼回了自己暫住的地方。

爲霜看着雲期：“夫人？”

雲期擺了擺手：“無妨，我沒事。”

她原本以爲付憫柔既然生下了兒子，那麼想必她之前說的什麼視若己出都是空話了。

卻萬萬沒有料到她是鐵了心的。

雙生子的懷相跟普通懷胎可不一樣，即便是看不出來，太醫把脈的時候也不會不知道。

但是她卻把這闔宮上上下下都給瞞住了，就爲了把孩子送到雲期手裏。

既讓雲期放心，也讓付憫柔她自己放心。

雲期甚至可以相信，即便這雙生子不是一男一女，哪怕第二個孩子是兒子，付憫柔最後只怕也會把這個孩子送到謝家，送到她的手裏。

因爲這個孩子送到雲期的手裏不僅僅只是託付，而是作爲她的把柄讓雲期放心的。

所以不管第二個孩子是男是女，付憫柔都會主動讓雲期捏着她的把柄的。

雲期的手緊緊地攥。

她其實料想過，也知道付憫柔並非什麼優柔之輩，但是她這麼直白地把自己的孩子當成博弈的籌碼，她還是覺得心驚。

雲期站起來：“爲霜，收拾東西吧，婕妤已經生下了皇子，到我們回去的時候了。”

這個宮牆之中是如此可怕，什麼樣子的人進來了最終都會變一副容貌。

付憫柔過去多麼清高自傲目下無塵的人，現在竟然也成了這個樣子。

雲期知道付憫柔眼下的樣子自己功不可沒，即使她並不是直接導致這一切的，但是付憫柔走到今天，她功不可沒。

可是......可是.......

雲期還是覺得自己無法接受這一切。

爲霜剛纔被秋紅一起支開了，並不知道付憫柔都說了些什麼。

但是看雲期的樣子也知道她應該是有些受驚了。

她伸手握住雲期的手：“夫人，您鎮靜些，都發生什麼了？”

雲期的神色冷冷的：“沒事，我們該回府了，也出來有些日子了。”

............................................

謝長安回府的時候就看見門口看門的小廝喜上眉梢：“二公子，夫人回來了。”

他輕輕地挑了一下眉毛：“夫人回來了？”

不等小廝回答，他就喜不自勝地往自己的院子裏走了過去。

小別之後的喜悅令他越走越快，後面甚至忍不住小跑起來。

但是一進屋子就看見雲期被對着他坐着，甚至聽見開門的聲音都不曾回頭。

他走上前去，就看見雲期面前小籃子裏躺着的嬰孩。

謝長安：？？？你把皇子公主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