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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處理掉殺手的援兵僅僅是順手而爲,而晏棠所說的要給出解釋的人此時正在對岸。

人數並不少,而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

“阿淼,”面面相覷半晌之後,第一個開口的是蕭復塵,難以置信道,“你把話再說一遍?!”

“不必了。”

代替白淼回答他的是不知何時從山腳小路轉出來的晏棠。

他每走一步,地面的枯葉上便留下幾點殷紅,空氣裏也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蕭復塵怔然看向他臉上的鬼面具,驚愕道:“晏大俠?你怎麼會傷成……”

話沒說完,更多的人陸續繞過山頭,出現在蕭復塵等人的視野中,幾乎每個人都狼狽不堪,更不要提還有十餘人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只能被同伴揹負着離開山中那片被鮮血浸透了的土地。

晏棠慢慢走到人羣當中,往跟隨蕭復塵他們重新折返的白淼幾人身上瞥了一眼,平靜道:“正如他們對各位說的一樣,昨夜客船遇伏,內鬼並未打算送菁娘遠走躲避,而是準備藉機滅口。”

只不過這一計劃被提前察覺,所以才能將計就計,確定了內鬼的身份。

菁娘也被人攙扶着走上前來,鼻翼微微抽動了下,眉頭倏然皺緊,良久,方嘆道:“剛剛我們已經看到了,被殺手偷襲的山洞正是告知鹿蒼的那一處。”她環視四周,果然沒有見到鹿蒼的蹤影,更沒有前去向他報信的左無雙,不禁黯然:“你們每一位都以爲自己是唯一得到消息的人,內鬼也是如此,所以,他自然沒有必要親自前來,只需繼續派殺手追蹤就好。”

說到此處,蕭復塵面色陡然一變:“那向鹿大……鹿蒼傳訊的人呢?!”

菁娘閉了閉眼:“左少俠還有其他所有前去傳訊的人,都已經做好了捨生取義的準備。”

一時間,氣氛像是被寒風凍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纔有人咬牙罵了一句:“鹿蒼老賊!他怎麼能……他怎麼敢!”

可此時說這個也已經沒有用處了,晏棠按了下胸口,咳嗽幾聲,淡淡道:“讓你們來,雖可避免內鬼在鹿苑突然發難。但若再耽擱,鹿蒼恐怕會察覺不對提前逃走。”

衆人皆是一愣,明空大師低聲唸了一句佛號,道:“既如此,還等什麼?”

晏棠回頭看向菁娘。

菁娘早有所料,上前一步:“恕老身無禮,還請各位刺臂取血給老身一觀。”

明空捏着佛珠的手緊了下:“菁娘施主這是何意?莫非我等已經……”

正如他所猜測的那個“莫非”,在場的各大門派首腦之中,竟然有一大半都在不知不覺中被人下了蠱毒!

菁娘鼻子比獵狗還靈,清晰地認出來了,不過一夜之隔,人羣中已開始彌散出與殺手身上既不同卻又相似的味道,她當然不會猜測所有人都是移星閣的走狗,所以,只怕是鹿蒼也已提前做好了魚死網破的另一種準備。

想到此,她不由嘆了口氣,既憤恨悲痛,一時間卻又生出了種山窮水盡的頹然之感。

而就在這時,一個輕柔好聽的聲音從人羣中響起來:“各位不必擔憂,蠱蟲纔剛剛種下,尚未成氣候。而且諸位都是內力深厚的高人,若信得過我,便按我說的法子運功,少則半日,多則一日,必能將蠱蟲逼出體外。”

聲音方落,幾道硃紅色的細光破空而來。

明空大師等人愕然接住,便聽明寒衣又道:“此藥雖能剋制蠱蟲,卻也有劇毒,尋常人我是不敢給的,但諸位應當能憑藉內力化解毒性,若運功時覺得壓制不住蠱蟲,便將藥丸含於舌下,或有助益。”

她站在人羣當中,口齒清晰侃侃而談,不過片刻就將行功方法說清,而後一抱拳:“諸位從此處進山就好,百丈之後有一岔路向左轉,有一個年輕公子帶着幾個船伕模樣的人在等各位,咱們就後會有期啦!”

但她還沒邁步,卻聽蕭復塵在後方喚了一聲。他也是不小心中了招的人之一,此時不禁面露愧色,擔憂道:“可這樣一來,你們的人手就……還是我等與你們一同去,料想蠱蟲也不會這麼快發作!”

明寒衣搖頭:“原本是不會,但他們既然能下蠱,必然也有法子提前催發。何況,我們也未必是自投羅網,別忘了,城中還有六扇門。”

正如她所說,南宛城中的姜東離等人也沒有閒着。

清晨進城的時候,明寒衣已經給他發了消息,自那之後,六扇門的人手便已悄無聲息地散開,盯緊了城中各處,而處於城池東北方的鹿苑更是重中之重。

臨近正午時分,衆人再次回到南宛時,六扇門尚未發現鹿苑裏出現什麼明顯的異動。

小武與姜東離在一處,見到來人,主動介紹了情況,這一上午過去,鹿苑中連只鳥都沒有多飛出來,只在清早時出來了兩名到河邊洗衣的僕婦,除此外,就只有一人向南去臨近的佛寺市集中買了些菜蔬回去,這三人也都未走遠。一切看起來都正常得異乎尋常。

可正因此,反倒讓人覺出了某種不對勁。

晏棠勒住馬,回頭望向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佛寺金頂,忽然問:“你們見過寺中僧人沒有?”

小武不解其意,搖頭道:“並未。”

晏棠又問:“那有沒有搜查過出來洗衣的僕婦?”

小武更加莫名其妙,依舊搖頭。

然後他就看到晏棠那張鬼面具之下目光似乎浮現出一絲冷意:“你覺得這種天氣裏普通婦人會在河邊洗衣麼?”

這一回小武終於明白過來了,不禁愕然:“那她們是……”

姜東離突然打斷道:“去寺裏!”

——寺廟之中一片死寂。

燃燒過後的檀香味道被溼冷的空氣壓住,沉重地籠罩在高牆當中,濃郁得令人作嘔,而就在這一片粘稠的香味中,寺內僧人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有些只是昏迷,但還有些已經面色青白,竟已被活活凍死在了冰冷的院子裏。

菁娘抽了抽鼻子,慘然道:“都中了蠱……”

“蠱”字一出口,姜東離的臉色驟然變得極爲難看。

對方顯然已經料到了六扇門會插手,所以用這一寺不通武藝的僧人當作了人質,逼迫他們不得不耽擱在此,以內力爲僧人們驅蠱療傷!

不遠處,鹿苑依舊寧靜安穩,可在所有人看來,那道甚至沒有刻意關緊的大門已經如同毒蛇張開的血盆大口,散發着某種猙獰而又陰險的氣息。

而就在這時,忽然一個六扇門捕快急匆匆跑進寺中:“大人!那邊好像起火了!”

姜東離眉頭緊皺,單手在牆邊一按,借力飛身而起,躍上高牆。

鹿苑最深處果然升起了一道細細的黑煙。

他低頭看向衆人,冷冷道:“走!”

所有還能騰出手來的六扇門捕快與正道人士立刻趕往鹿苑,而時間僅僅過去了片刻,鹿苑中的黑煙已經壯大了數十倍,火光飛快地吞噬了花園的一側,還在向着更外圍的地方蔓延。

但鹿苑的上百僕役中沒有一個人去救火。

他們全都站在各處門口,低着頭,表情謙恭,若不看他們手中寒光閃閃的兵刃,幾乎要讓人以爲他們只是些憨厚而無害的護院。

更遠處的地上還橫着許多屍體,那也是鹿苑的人,或許還有些前來參加英雄會卻沒來得及逃走的江湖人,而在鹿蒼決定現出獠牙的一瞬間,他們已經註定成爲第一批犧牲者。

在大門前,領着僕役們嚴陣以待的是鹿蒼的“兒子”,他生得細眉細眼,一副溫柔和氣的相貌,可此時揭下了和善的畫皮之後,卻陡然顯出一種異樣的奸狡與殘忍。他在寒風中輕搖摺扇,對姜東離微笑道:“姜捕頭,久仰大名,前幾天在下就有心與閣下結識,可惜呀,最後還是讓小妹搶先送上了見面禮。”

姜東離目光一凝。

他口中的“小妹”無疑是鹿音,她年紀不過二十多歲,名義上是鹿蒼的老來女,可實際上是什麼人,現在看來只有天知道了。在六扇門刑房的那一夜,她因爲衆所周知的功夫不濟而被提前排除出了疑兇的範圍,但此時聽來,那兩枚一擊致命的毒針正是她發出去的!

姜東離往旁邊偏了下頭,正要說話,卻聽鹿蒼的兒子一聲冷笑:“姜捕頭,我勸你別想着通風報信了,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吧!”

話音未落,便一抖手腕,白玉扇骨中烏光乍現,無數牛毛細針驟雨般散出!

而與此同時,剛剛繞到花園附近後門的晏棠和明寒衣等人也正好遇到了鹿音。

她身邊的陣仗與其兄長處沒有什麼不同,若非要說差別,或許只是人手比另一邊少了一些。但這未必是破綻,倒更像是因爲她自己一個人便可以控制局面。

今天她沒有用與鹿蒼同樣的判官筆做兵器,而是從腰間抽出了兩把短刀。

明寒衣怔了下,目光瞥向雙刀的刀鐔處,意識到了什麼。她按向手腕內側,兩根恢復成鋼刺模樣的兵器滑落手中,可下一刻,身前便擋了一道身影。

晏棠淡淡道:“你打不贏。”

隨後卻好奇似的詢問:“你是箕宿,還是亢宿?”

那兩把短刀上都刻着四星,圖案几乎一模一樣,只是方向恰好相反。

鹿音擡起眼,甜甜地笑起來:“哎呀,你竟然知道這麼多,那就真不能留了呢!”她轉動了下手腕,笑道:“告訴你們也無妨,我呀,叫做亢宿,而這把呢,是箕宿的刀,我覺得和我的刀正好配成一對,喜歡極了,所以就殺了他,從他手中把刀搶來了呀!”

她聲音甜美,笑容更像是摻了蜜糖,可在場的所有正道人士全都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竟然是個爲了滿足一時興起的念頭,連同伴都不放過的女瘋子!

只有晏棠依舊平靜,無所謂地“哦”了聲:“我知道了。”而後轉頭道:“你們先走,我會殺了她。”

這一路的正道前輩就只有唐朝青和峨眉派的一位老道,聞言本還遲疑了下,但緊接着就聽見遠處客院方向傳來打鬥和慘叫聲,不禁面露急切——被信使偷偷引出去的只有最關鍵的幾個名門大派的人,此時鹿苑中還留有許多小門派之人,恐怕都已經中蠱,正在遭受毒手!

唐朝青恨恨一跺木腿,喝道:“走!”

鹿音卻嗤笑一聲:“走?老東西,你想往哪走?”

說着,袖中陡然飛出一道青光!

那道青光快如電閃,但在唐朝青眼中卻不過爾爾,他擡起柺杖,凌空向下一壓,卻在鹿音面露譏笑的前一刻收住動作,僅用渾厚氣勁裹住那枚暗器,硬生生扭轉了它的方向!下一瞬,只聽“噗”一聲輕響,那枚青色蓮子似的暗器在射入地面的同時竟乍然爆裂開來,散出無數細芒,將周遭一尺見方的石板地射成了篩子!

唐朝青冷冷道:“班門弄斧!”

他瞥向晏棠和明寒衣:“你們兩個娃娃,到底行不行啊?”

明寒衣緊攥着兵器,沒有說話,晏棠卻奇怪地反問:“你們怎麼還在耽擱時間?”

唐朝青差點被他噎得翻白眼,冷哼一聲,隨手撒出一把暗器,轉眼就放倒了周遭數名僞裝做僕役的殺手,招呼峨眉長老:“還不快走,人家看咱倆礙眼呢!”

話音還沒落下,晏棠的重劍已經撞上了鹿音的雙刀!

鹿音剛在暗器祖宗面前吃了個虧,眼中瘋癲之色更重,雙刀翻飛,刀光密如狂風驟雨,幾乎水潑不進,強橫之態竟絲毫不輸晏棠,而靈巧刁鑽更勝,不過幾招就尋到空隙又在晏棠腰側劃了一刀!

她笑容妖異,舔了下飛濺到她嘴角的血滴,短刀毫不留戀地收回,一擰身擦着重劍劍身繞到晏棠右後方,另一隻手中的刀則藉着旋身之勢從他背上狠狠紮了進去!

明寒衣用精鋼絲線勒斷了一個殺手的脖子,一回頭就瞧見這一幕,只覺心臟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她本想踹開面前的無頭屍體,此時卻心念電轉,單手抓起屍體,平時不敢隨意動用的內力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將屍體如重錘般掄開,所過之處,襲來的殺手無不骨斷筋折。她忍住胸口蠱毒引發的劇痛,正要掠向晏棠身邊,卻忽然聽見鹿音怨毒地“咦”了一聲。

鹿音咬了咬血紅的嘴脣,冷冷道:“躲什麼?讓我一刀給你個痛快不好嗎?!”

晏棠垂着眼,手中重劍“噹啷”落到地上,他指尖滴落的血也緊隨其後地落到了漆黑的劍身上,而他卻一動不動,像是已經沒了力氣。

鹿音臉上扭曲的笑容重新甜美起來:“這就對了嘛,我會讓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晏棠忽然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

鹿音的聲音戛然而止,向後一躍三丈遠。說不出爲什麼,對方分明已是強弩之末,可在這一刻,她卻驟然感受到了某種前所未有的驚悚與恐怖。

晏棠低垂的視線仍舊在地上散亂地逡巡,不知在找什麼。而片刻之後,明寒衣聽見他低低嘆道:“你那玩意能變成刀麼?”

明寒衣一怔,訝異地低頭看向手中雪亮的長刺,先於思考,指尖已經在上面輕輕一抹,也不知她怎麼做的,那根變幻多端的長刺居然在頃刻間展平,一邊露出了一道鋒利的刀刃。

她猶豫道:“不是很鋒利,我還沒設計好……”

晏棠一抄手接過那把新鮮出爐的窄刀,淡淡道:“夠用了。”

最後一個字音似乎還留在原地未散,而他的人已經從視野中消失了。

鹿音大駭,卻反應極快,本能地從旁抓過一個殺手擋在面前,而自己卻縱身掠嚮明寒衣,刀鋒直直探向她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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